凑热闹是人类共有的天性,无关种族和肤色。
刚过早饭的时间,吴中县衙外就围了一大圈人,都是被鼓声吸引,闻风而来的行人、百姓。
一切准备就绪,许久没有观摩太爷审案的众人看到迟迟不开堂,心里都觉得怪异,直到县丞大人命衙差拨开了人群。
眼前的场景同白芨记忆中还是有差别的,公堂前面有一个大院子,百姓至多只能站在院子门口看热闹,到不了公堂前。
“王爷尊驾到此,旁人尽皆回避,断不可行冲撞之举,否则律法无情。”
谢大人高唱出声,既是给白芨应有的体面,也是在向百姓发出提醒和警告。
“草,草民参见王爷。”
“见过王爷。”
不甚齐整的见礼声在前,回神后的众人急忙学着聪明人那样纳拜。
看着道路已经通畅,百姓安静下来,谢大人再次弯腰相请,“王爷,请。”
白芨接受册封半年多了,这是第一次在熟悉正规礼仪的官吏带领下现身,切实感受到了权势的威仪。
“诸位免礼。”
得到指示,谢大人直起腰杆,高声对众人说道:“王爷叫起,免跪,谢恩。”
“谢王爷。”
已经踏进院门的白芨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感慨,宁水和人家一比,还真是草台班子啊。
一个女子亲王,一个吏员出身的父母官,没一个学过正经官礼,村里的两位老先生又是个为百姓着想的,自然不会在乎这个,巴不得少来点虚的。
难怪本小姐觉得这个王爷当得没滋没味,原来是下面的人不会显摆,学到了。
在恰当的时候,这种彰显地位的手段,很有必要。
“王爷,还请上座。”
胡远志算准时间,待女王穿过院子,还没跨过公堂的门槛大石之际,立刻从公案之后起身过来相请。
面对这种境况,脑子少一根筋的说不定就要顺势应和,直接坐到‘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和知县大人共座了。
可白芨不是傻子,在门口站住脚步后,用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回应,“本王以藩王之身无故步入公堂已不合规制,断不能越俎代庖,与县尊大人分坐。本王列侧席即可,胡大人,请。”
胡远志看到王爷身子微屈右手做邀请姿势,一副势要自己先入座的态度,内心和正在远处观看的谢大人一样复杂。
如果这是双方第一次见,他还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王爷再尊贵也大不过律法祖制。
但这一位不是普通的女子,也不是一般的藩主,自己是亲身感受过对方手段的。
人家有地位有实力,却能屈尊做到如此地步,在众多百姓面前周全父母官的面子,给予足够的尊重,光这份气度就要胜过绝大多数高官。
普通百姓才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他们只会以品级来断身份,超品亲王给足了七品县太爷面子,不但甘愿坐在下方,还躬身出言相请,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爷为人谦和,是个讲规矩的,也同样说明县太爷不简单,能在亲王面前有面。
普通人的逻辑向来简单粗暴,他们还会根据自家县令的实力,在和外地人吹牛的时候倍感荣光,多上几分谈资。
可以说,白芨这一番落自己面子的行为,等于同时得到了吴中县城所有官吏和百姓的好感。
而她所付出的,只是不如男人那么看重的颜面而已。
“王爷,那下官就失礼了。”
胡县令当先返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等王爷落座之后才拱手坐下,这算是还礼。
官场上的规矩太多了,从敲鼓到现在起码过了一刻多种,但想进入正题却还有的等。
开堂之后,县尊大人要先通报上一次的审案结果,问明各级官吏对自己交待的后续事情进程,最近治下有没有发生大事,政策执行……
反正就跟企业领导开碰头会一样,各自把相关的事情过一遍,什么时候完了,才轮到处理百姓的诉状。
因为审案只是县令身上的一小项职责,人家还兼着财政、农业、教育、司法等全部民生大事,只要不是人命大案,不可能打乱已有的惯例。
眼下这种办公模式正是白芨希望看到的,拖得越久手下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清楚,自己能提前判断是否需要出手。
而且对于只知道高层面决策,没有经历过实际操作的藩王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学习机会。
许是某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太成功了,已经完成本职工作的谢大人生怕她多想,急忙过来招呼。
“王爷,请用茶。不是我等有意推脱,对击鼓大事不闻不问,而是胡大人早已探得一二,那妇人所诉之事实在算不得紧要。”
“衙门有衙门的规矩,这点本王还是懂的。”白芨接过茶杯笑了笑,和声道,“谢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必刻意招呼本王了,我且听全了,好从你们这里学上一两招回去用。”
谢远道心想王爷果然通情达理,难怪连胡兄那个性子都肯屈从。
这样一位女子,居然会得到‘徒有其表’的评价,有些人还真是眼盲心瞎。
“下官失礼。”
“大人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