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耽搁了一阵的吃瓜群众,见到衙差带着太爷的签牌走出公堂,看样子真要抬人上堂,立刻就炸了。
受时代所限,他们的文化水平不高,看审案也就瞧瞧热闹的场面,增加点谈资,自然是希望越离奇越好。
女子独自告状本就少见,而且还是状告自己的丈夫,话里话外都点到了夫家有问题,很不简单。
“哎,你们说,那沈大郎的秀才名头,有没有可能是从弟弟那里偷来的?”
“可不是嘛,大妇生的孩子跟庶出的弟弟关系好本身就奇怪,更别说每次回来都去看了。”
“别瞎咧咧啊,没有证据算是污蔑,人家要追究起来,全都得吃板子。”
“怎么,做得出还怕人说不成?他沈大郎要真有本事,挨板子我也认了。”
由于见识和眼界的不同,站在门口围观的百姓逐渐分成了两派,一方心里认定了沈家老爷和沈大郎有鬼,一方则是害怕板子,不敢轻易下定论。
双方争执不断,闹出的动静不小,但少有人注意到,即便是理智派也是因为害怕打板子不敢多说,并不是相信沈大郎无辜。
薛氏的目的达到了,她在所有人心里成功种下了种子。
啪。
“肃静。”
眼前这个场景,是胡县令最不想看到的,一旦事情牵扯到沈三郎之外的人,性质就变了。倘若还涉及到科举和功名,那便是要命的大事。
如果不是律法有明文规定,断案必须公开公正,用实际的案件来警示百姓,他也恨不得关起门来办公。
以往不管一件多么简单的案子,总会被传得不像样子,看热闹的百姓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想到这回可能要对上礼部和府衙,胡大人好一阵心累,自己只是个七品县令,比不得人家孙大人同为县令,已经六品,还有棵茁壮的大树靠着。
在公堂上安心喝茶的白芨若有所觉,抬头就看到了那张漆黑的脸,以及略带哀怨的眼神。
她端着茶碗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为何是这种表情。
大兴的州和府没有本质上的差别,重要的、富庶的地方多为府,地盘小、穷困的多为州,下面所设的县也基本相同。
但不同的是,知州一般到顶只有五品,而知府可以是四品。
因此,朝廷为了鼓励官员做出政绩,先天条件不好的地方,一旦实现等级跨越,比如从下县变成中县,县尊的等级是会提升的。
吴中县是上县,可知县还是七品,宁水县实现了下到上的变更,所以孙乾是六品,等同于京畿县令。
富庶之地各种条件都好,可破事更多,百姓也不如穷苦地方那般好糊弄,干的活不少却难以出政绩。
胡大人这是羡慕起谁了,孙乾还是汪白轩?
应该是老汪,七品县令一跃成为从五品的知州,随着良种孕育成功,一年时间把从字去掉,又过了几年把从字加了回来,而后面的数字变成了四,几乎和上府知府打平。
此刻,白芨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宁水县的两任县令,还是近来炙手可热的海州知州杨重,全都与自己关系匪浅。
好像上回文氏那边还提过一嘴,庐陵的知府因为辣椒做出的政绩,很有可能进京,私下特意送了大礼。
而一旦胡远志能坐上苏州知府的位置,那么是不是等于把白爷的金字招牌给坐实了?
官员为什么要结党,为什么会站队,还不是想求好处谋前程,没有利益谁愿意跟着你?
嘶,老胡,你千万要给本王争气啊。
接收到王爷投来的勉励目光,胡县令一时间懵了,觉得心塞不已。
祖宗,就算没有苏州知府插手这事,我也只是一个七品县令,根本扛不住礼部的施压,到时候背锅的不还是薛氏两夫……
嗯?
苏州知府?
胡大人直接愣在座上,久久没有多余的动作。
两人的眼神交流并没有避着旁人,被谢远道看得一清二楚,很是值得一乐。
他总算明白胡兄为什么愿意对王爷服气,因为这两位在某方面的性情差不多,都不怎么守规矩。
身为胡家的世交,县丞大人当然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县令大人高升或者调动,那谁最有可能接任?
在这等候提人的时间内,县衙内外所有人的心绪都是不宁的,各自开发脑洞,畅想着不同的场景。
“来人,给薛氏端杯白水过来,要热的。”
“是,大人。”
在沉默许久之后,胡县令打破了公堂的寂静。
外人并不知道县尊大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但看到薛氏挺着个大肚子出来告状,人们多少都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尤其是普通人。
若不是无处可去,没个亲戚投奔,人家怎么会遭这份罪。
休妻不是随便休,但也不是不能随便休,全看个人操作,苦主不去闹,官府吃饱了撑的才会管。
当男子写出正式休书,签上自己的大名后,休书已经具有法律效力,官府只是起公证的作用,为的是日后方便办理户籍文书,女方只是被告知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