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场浩大的宴会已经过去两日,相关消息至今仍占据着吴中县城的头版新闻位置,且有经久不息之势。
尽管现在街上每人都在谈论相关话题,可都局限于场面和酒楼外发生的事,至于酒宴的详情却几乎没有。
没参与的人根本不知道,而与宴者则一致地保持了沉默,笑而不语。
两方互不干涉、也不涉足对方的圈子,各自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收获,这使得女王的风评在吴中县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谁都说不出半个不好。
“王爷,又有一些人放下东西就走,下官根本来不及推拒,库房已经放不下了。”
胡县令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找不到放礼物的地方发愁,而且这些人可真是大方啊,人参都和不要钱一样。
听到是这事,一边啃着青枣,一边看当地话本的白芨眼睛都没挪开,随口便定下了处置方案。
“誊录好礼单名册,你给小莺儿还有尊夫人挑几件,然后县衙里人人有份,把不甚紧要的处理一批。”
“是,下官明白了。”
“烟花准备好了吗?”
“到晚间应该可以备齐。”
见本地的县尊大人对烟花的态度不是很重视,只当这是赏玩之物,白芨当即放下了书本。
“胡大人,你说普通百姓忙碌一生,为三餐耗尽所有气力,有些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满怀希望地去过,图什么?”
如果不是前两天王爷展露的威严过于霸道,胡县令此时都要跳脚了。
王爷怎么会问出自己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
“王爷……”
“因为辛劳过后的闲暇是一种享受,明年过年能比今年多一道菜是一种成就。
他们愿意为了片刻的闲暇而去付出一整年的努力,也会为了儿子吃到一块肉露出的笑容感觉由衷的满足,从而有力气多耕两亩田。”
白芨知道公子哥不懂,都没有等对方回答便接过了话,“为政者,能让百姓松快一些自然是能力的体现,但能让百姓在心中更为期待下一次闲暇,同样是本事。”
这两句话直接把胡远志炸懵了。
原来,王爷是特意放烟花给所有吴中百姓看,是让足足劳碌了一年,刚坐下来喘口气细数收获的普通人看的。
他不禁在脑海中设想这样的场景:男人牵着媳妇、抱起孩子站在城墙下面,看着漫天的火树银花,满足的笑容从未间断。
孩童乐得拍手欢呼,一直到热闹散尽还意犹未尽,笑着问爹爹,明年还有没有得看。
这片刻的璀璨,足以让这个小家惦念一年,会带着一种期待去应对明年可能出现的困难,只为了一家三口还能重现那日的场景。
“王爷,下官明白了。”
“你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不然,你为何能做出,提前找商户签约让百姓种桑树的事?胡大人,本王只是地位比你高,而那些百姓同样如此。”
说完这句,白芨也没有了再开口的兴致,重新拿起了书。
位卑者在任何时候都难以获得尊重,所以他们的生活得不到理解。
看着目光回到书本上的王爷,胡县令郑重行了一个拜师礼,随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难怪祖父曾经说过,只要自己不靠别的本事,老老实实拿上一年的锄头,用种地来养活一家四口,就什么都明白了。
也对,纨绔总是在家破之后才晓事的。
“来人,贴出告示,明日不设宵禁,王爷会于戌时二刻(19点30),在县城北门燃放烟花,有意的百姓可自行前往观赏。”
“是,大人。”
等到书吏拿着告示出去张贴,一旁的谢县丞迟疑道:“世兄,王爷不是说让你用自己的名义吗?”
“贤弟,这份功劳为兄万万没那个脸去领,再说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所有百姓过来看。”
胡县令露出往日那标志性的笑容,但里面却少了几分高傲。
谢县丞脸色复杂,立刻低头表态,“世兄放心,从明年开始,烟花一事会编入县志,以此形成定例。”
“你?”胡远志听了这话先是有些吃惊,而后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接下了小兄弟的好意,“有心了。”
“世兄是此地三任县尊,所作所为有目共睹,自该有个完美的结束。”
“好。”
对胡县令来说,九年时光并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推拒了王爷安排的谢幕,对于小老弟的安排,说什么也拒绝不了。
哪怕后世只会留下一句‘吴中烟花喜节始于胡知县’,这也是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