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作为太上皇的小兄弟,就如小宋长成之前,宋大爷不再生皇子一样,这一脉相承的培养方式,注定了诚王的出生只是用来保证宋家香火的。
因此,他对自己父皇的感情很复杂,既感激又带点埋怨。
感激老爷子把自己生得晚,对皇兄构不成一丝威胁,也怨他把自己生得太晚,都跟侄儿差不多大了。
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在亲兄弟手里,诚王因为识时务,所以日子比其他人轻松不少。
可是等到侄儿上位,他的威胁立刻就体现了出来,尤其是小宋刚被立为太子时,京城还曾闹过换继承人的戏码。
年富力强的藩王最怕的就是这个,宗室子弟并不全是酒囊饭袋,只知道醉生梦死淹没在脂粉堆里,一切都是为了苟活。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宋诚觉得今天很梦幻,扣在头上多年的乌云就这么消散了,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他万分确定,宗室的长辈和各位兄弟当中不缺比自己聪明的,也一定有人想到过类似表忠心的法子,但他们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是的,要找一个能当众承受藩王一跪,还能被人挑不出来理,不损皇帝和宗室的面子,又名正言顺的人,太难了。
大小姐的出现,给所有宗室子弟带来了希望。
皇族后辈以跪拜的方式,真心感谢给宋家江山立有大功之人,是无可挑剔的理由。最绝的是,这人还是一位女子,根本不会让人多想。
在礼教大势已成,约束力已经达到顶峰的情况下,哪怕武皇再生,也不可能以女子身,不经历刀兵血战,只通过权谋算计登上大位。
“哈。”
想着想着,宋诚不禁要为自己的神来一笔鼓掌了。
大小姐身上带着各处百姓的滔天声望,要是宗室以她为尊,列诸王之首,那么这份声望便不再单单只姓白,这是皇兄最想看到的吧?
“诚叔,何故发笑,是因为小女怠慢,让您受了委屈?”
白芨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只是你身为亲王,能不能收敛一点,没人的时候再发癫不好吗,后槽牙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小王还是第一次坐马车的车辕,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哦,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起这个,宋诚也觉得十分有趣,本来打算借机拉近一下双方的距离,便厚着脸皮跟来蹭马车,结果却被告知只剩车辕处有位置。
到了大小姐这个级别,用任何理由推拒他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是‘男女有别’。
王者,从不分男女,只论实力。
诚王认为大小姐肯定不是敷衍自己,也不会如此失礼对待一位亲王,心中顿时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因而对于坐在车辕喝风的事欣然答应。
然而,当他如愿登上马车,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了车内的情形,眼睛都要瞎掉了。
大铁锅?
炉子?
那用稻草串着吊在车厢内壁上的,是腊肉、板鸭?
各种家当占满了车厢大半空间,只在靠近车门的地方余有将将容纳一人的地方,那里便是大小姐的专座。
总算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进入车厢的诚亲王殿下,懵了好久才回过神,当即觉得车辕的位置顶好。
他才不要坐在腊肉下面,每次洗头都烦死了。
不是,哪有人出行游玩,还往车里装这些的啊?
大小姐可真狠,这是一顿饭都不敢在外面吃,全部自己做?
诚王以为对方和他一样怕死,思想跑偏的同时,肃然起敬。
能坐稳高位的,都是和皇兄一样的狠角色,自己根本比不了。
“咳,大小姐,您下面准备如何做?”
几个时辰前,诚王和本地知县以踏青的名义出游,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女王,知县挂了,女王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打道回府。
白芨透过半开的车帘,看到了沿途百姓好奇的打量,直接递了杯茶过去,“有什么好准备的,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也许提前死了,对某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番话语让接过热茶的诚王心底一寒,想到近日来听到的某些小道消息,都顾不得茶水烫不烫,直接一饮而尽。
当热流顺着喉管下肚,他才感觉身子稍稍暖和几分。
对呀,这位可是当众杀过四品武将,点人天灯的主啊,怎么会把一个七品县令放在眼里?
现在苏州城风雨大作,下面所有官吏都夹着尾巴做人,而孙县令却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和一位藩王交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说明自身的问题肯定小不了。
“大小姐,小王能做什么?”
“区区小事,岂敢劳诚叔出手,您安坐即可。”
“行,有事招呼一声。”
“那小女先谢过了。”
“呵,别这么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安心品茶,颇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