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一个普通百姓年初从家乡出发,在甲地待了三个月,乙地待了五个月,最后四个月在丙地落脚没来得及回去过年。
那么,一年两次的税收,这个丁税该怎么交?
更何况还有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即便按最终落脚的属地原则收取,官府怎么准确知道治下有哪些外来人口?
县衙光统计本县户籍的外出人士,这项工作都是极为艰难的。
毕竟有脑子的人很多,如果他们知道出去了就不用交丁税,会不会和超生游击队一样,选择用各种办法躲避官府的盘查?
丁银是税收的大头,在临近交税的时间节点,昼伏夜出往地窖里躲上一两个月是划算的,衙役根本发现不了。
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作为朝廷行政底层的知县,第一年绝对会被打蒙,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孙县令听到王爷这句话,顿时眼睛都湿了,心里真是感动到不行。
像这种能设身处地为下属着想,清楚工作实际难度的上峰,上哪找去?
此刻的老孙,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触更为强烈了。
“王爷,下官惭愧啊。请您放心,等商税收齐,下官定与全县上下一起想办法,绝不让这种事再发生在明年年中。”
面对属下的军令状,白芨不忍打击对方的信心,只好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不想泼冷水,点明‘不出问题不可能’的事实。
大清之所以敢放开路引,那是因为全国已经完成了摊丁入亩,实现税收与田地绑定,百姓流动得再快,总不能背着地到处走吧?
为人熟知的四爷雍正帝,真实的历史形象与传说有很大的差别,抛开残酷的名声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比儿子强多了。
正是有他在位当政救火一般的十年时间,才使得所谓的康乾盛世能得到认可,没有成为实打实的笑话。
大兴连第一步都还没做,直接跳到了路引的废除,税收百分百会出问题。
但这不能说皇帝和官员很蠢没有远见,宋大爷有其独特的政治目的,朝廷的大臣也有小心思。
官员是打工的,朝廷收不收得到银子与他们关系不大,反正不阻止人员流动,当权者一定能为家族谋得不小的利益。
站在皇帝的角度,有了全民能吃饱的大前提,这种动荡和损失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想让大兴逆势而上,就不能走前朝的老路。
两方各有想法,其实还是在进行博弈,只是苦了最底层那些没有上棋盘资格的人。
白芨在今年年中收税的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所以特地留了一手,一直没有兑现封王宴期间说过的请全县百姓吃饭的承诺。
“孙大人,商税收完以后,统计出那些老实缴纳了丁税的百姓名册,每户按十碗席的标准折算成钱粮,冲抵明年赋税。”
“王爷……”
孙县令大吃一惊,早就忘了年初时王爷提到的趣谈。
在衙门干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是菜鸟,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消息对于安抚百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人都喜欢盲目攀比,老实交税就被王爷请客,这无疑会让人振奋。
下完第一道命令,白芨没有给下属过多消化的时间,紧接着说了下一条。
“为保证治下安宁,从明年开始,非宁水户籍落脚宁水境内超过半月,必须前往县衙办理暂居凭信,只要理由得当,尔等不得推诿阻挠。
无凭信者,初犯予以警告,再犯驱逐出境,屡犯不改以滋事罪名下狱,罚徭役。”
“是。”
孙县令彻底听傻了,眼睛大胆地看向视线重新回到书本上的王爷,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么一来,宁水又一次走在了别人的前头,县衙的门槛将再一次被人踏破。
唉,真不想看到那些满是嫉妒的嘴脸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