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即将过去,天气依旧没有好转,降雪越发频繁,几乎让江淮北部七府变成霜冻的状态。
“孙大人,不往朝廷上报税收,是王爷的意思?”
“是的,眼下各地灾情频发,甚至道路都被封冻,王爷打算用收上来的税银救灾。”
听到这个回答,岳主司心里不觉得奇怪,有此一问也是职责所在。
身为一省清吏司主司,今年税赋方面的政绩为零,算是创了立朝以来的奇迹了。
同样是当官的,孙大人很理解对方的感受,勉强宽慰了一句。
“岳大人,王爷说了,灾是不得不救的,税收即便交上去转眼也要拨下来,不如暂时留在当地府库,到时统一核算。”
“此言有理。”
也就是白芨敢公然说这话,换成别人,岳主司绝对会以四品官身怒喷三品总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不转上一圈走个流程,将来的锅谁背?
出于对某人的信任以及恐惧,不仅岳主司对江淮大开绿灯,包括刑部、工部在内的其他几部也是能配合就配合,只要拿得出正经的理由,可以特事特办。
吏部尤为有意思,由本地清吏司郎中谭大人作保,举荐了韩岑暂代知县不说,被白芨丢出去的县丞位置,也没有派人过来的打算。
几人确定好今年的总结公文该用什么路数,便不再耽搁孙大人的时间,只待片刻就出了县衙。
来到即将分开的岔道,渐渐察觉到京中风向变化的谭大人率先开口,“孟大人,由各地死囚组成敢死队去救灾,你不担心出问题吗?”
“每一个能出去的死囚,都是经过几番筛选的,而且至少要有三名血亲联名作保,出了问题他们得替那人去死。”
“话虽如此,可万一呢?”
“万一?那也只是万一,几个人出问题在下能担起这个责任。
不过,我还是觉得,比起在大牢里数着日子等死,他们会抓住这种为家里挣名声、银钱,还能拥有部分自由的机会。”
孟主司的语气很沉稳,并不是所有死囚都有这份待遇,能出去做工的是尚有良知的那些。
起初,他在听完王爷对于用囚犯救灾的这种安排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中最让人叫绝的是,那些无可救药、丧尽天良的死刑犯,将会成为每年秋决名单的首选,打破了众多死囚凭运气活着的潜规则。
因为朝廷治国讲究仁恕之道,每年处决的死囚是有人数限制的,纯看皇帝勾决人名时的心情和个人造化。
比如,小宋白天上朝被官员气狠了,晚上拿起名单唰唰唰勾得飞起,看都懒得看,那这一张纸上的人都得死。
倘若他心情不错,看到某个名字顺眼,便会选择跳着勾或者少勾几个,这些被漏过的名字,就白捡了一年的性命,要等明年再看。
特殊的秋决模式下,哪怕被判了死罪,也存在活个十多年的可能,甚至安然老死于大牢里。
这还仅仅是单凭运气的情况,要想暗中操作一下,让某个特定的囚犯活下来,需要付出的代价很高,难度却不大。
江淮各府的这波操作,相当于提前帮皇帝选人,无论勾谁都是最该死的那些。
用穷凶极恶的死囚完成指标,剩下的拿来干苦力赎罪,孟主司不服不行。
而这个消息一出,百姓当时就炸了,瞬间分成两方,白芨的名声也由此开始两极分化。
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此举的深意和好处,再危险、繁重的活都要有人去干,若有死囚在前面顶着,轮到普通人的可能就会变小。
否则,徭役摊派下来,保不准走背字就到了自己头上。
因此,会算账的一方,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以碾压姿态把各种反对声浪给压了下去。
担保人替死的惩罚,合情合理却不合法,只能靠女王乾纲独断,一人拍板。
毕竟在大兴这种不具备民主土壤的制度下,强权是比律法有用的,尤其还有民意基础。
五位主司自然是会算账的,往残酷的地方说,用死囚来干那些危险的工作,只要不出现犯人逃跑的问题,能省去征调民夫的诸多麻烦,给口吃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