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再一拱手,更不答话,呼的一掌直拍向我胸口。我不敢托大,一边挪动身子,一边伸剑刺向他的肩颈。李泰直接左手回护抓我剑锋,我不愿冒险,当即便抽剑后退。几个回合下来,我有些哭笑不得,李泰这双手的套路,分明和我右手无惧锋刃直接上手的套路颇有些相似。空手入白刃原本也不是这般强夺,像我和他这般空手直接夺锋,主打的也是出其不意而已。眼下既然我也熟知这个套路,也只好避开他的双手,攻击他身上其他的部位罢了。
李泰掌法严明,再加上我有所顾忌,他倒也守得严丝合缝。我久攻不下,心中也渐渐焦躁。若是平时的状态,即便李泰破绽再少,我也能不用剑用拳脚硬碰硬。如今手上有剑,一寸长一寸强,而且李泰并非真的毫无破绽,我早就瞧出不少处了。然而如今我有心无力,即便是眼睛看到了,手脚也跟不上,眼睁睁的看着错过了不少机会。
我一口气已尽,动作也明显慢了下来。李泰却忽然加快了手脚,不再一味的防守,进招逐渐增多。我一时难以招架,竟然被他逼退了好几步。不过即便落了下风,我却有些欣喜,耐心的避过几招,瞅准了他身法中的闪过的一个破绽,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腰侧。
李泰眼见再也来不及回护,却忽然站定瞠目大喝。我暗暗冷笑,不为所动。但此时却异变突起。我猛然收脚转身挥剑,只听得“叮”的一声清响,光亮闪过,似乎是一根银针被我击落。“是谁?!”我眼角扫到地上趴着的李禅,心里一个咯噔,他的一双阴恻恻的眸子正如毒蛇一般盯着我,嘴唇也正由嘬起变回平整。
我身后的李泰也似乎大退了一步,我却暗暗觉得不妙。果然,我连忙再次转回身去,便见李泰双手一扬,不知道又有什么东西朝我飞射了过来。我急急转身舞剑护住自身,只听得一阵密集的金铁之声,一大把各式各样的暗器被我打得四散,人群也是呼喝着纷纷后退。
我剑舞未停,此时人群外围传来了犀利破空之声。李泰被我击飞的暗器都尚未落地,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在“当”的一声巨响之后,击中了我舞动的剑幕。我口中鲜血狂喷,红妆剑几乎脱手。只觉得一团刺鼻的烟雾罩住了我全身,我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尝试闭上嘴和眼睛,但仍旧压制不住剧烈的咳嗽带来的胸腔起伏,一时间也不知道吸进去多少烟尘,更是呛得我连续喷了好几口血。
我勉力从烟尘中心爬出,依稀能够看到人群均掩鼻后退,李泰也没有乘胜追击。我还看到李禅低头竭力掩住了口鼻,郑令昭和一众傀儡却一动不动的待在烟尘之中,也没有任何声息。“诸位快后退!烟雾有毒!”这是李凌的声音,不过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位置了。
我以剑驻地,勉强半跪着支起身子,但手脚无力胸口和虎口都剧痛难忍,实在是站不起来了。我身边的地上还有一根已经劈裂变形的铁箭,看来刚才射来的东西就是这个了。
我不由苦笑,卢小姐一直让我提防的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我视野之中,看来还是我太大意也太低估他了。这支箭分明就是从外围的军阵之中射出来的,搞不好就是周参将本人亲自射的,真是神一般的射手啊……
这阵毒烟也不知道是什么效果,我浑身各种苦楚不适,倒也分不清楚毒烟除了呛鼻刺目之外,还带给我什么了。直到此时,我终于醒悟郑令昭给我的药丸是做什么用的了。我默默把药塞进了嘴里吞下,再缓了缓神,挪着步子朝郑令昭的位置移了过去。其实这个时候这颗解药对我来说意义有限,即便没有中毒,我也再也没有力气再战了。只可惜浪费了郑姑娘的一片好意……好在我头脑还算清醒,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把郑姑娘从毒烟里挪出来才是。即便是她提前服了解药,也不能放任她被毒物侵蚀身体。
我勉力屏住呼吸,矮着身子走到了郑令昭的身前。李禅仍旧闭目埋首趴在地上,我也顾不上管他,只觉得郑令昭的情况有些让人古怪也有些让人担忧。此刻这般气味浓烈的毒烟,常人哪怕是昏迷之中只怕也会忍不住咳嗽,她却一无所觉一般。我此刻也顾不上细查,心想还是先把她拉出来再说。
我把剑插在地上,刚抓住她的胳膊,便感觉到她忽然反手欲扣我的手腕。我微一愣神,还以为这是她的本能反应时,只见她蓦得直起身子,一掌直接拍向我的面门,我只得撤手双臂交叉护住头脸。“啊?”
她招未用老,便化掌为指,分袭我双肩的要穴。我只得又放开双臂分别架住了她手指。她见偷袭无功,便再撤了双手,当胸又是一脚。我伸出右掌一挡,她便借力一把掳起地上趴着的李禅,一个纵身飞快的脱离了这阵毒烟。“啊!”
我心中一片茫然,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满心空落落的几欲吐血,肉体上的创伤和疼痛也让我没有办法再想接下来的对策。烟雾缭绕间,似见有人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拿了一件衣服盖在了地上,不过数息之间,烟雾便已散去大半。左二跪坐在地上,一双熏得红通通的眼睛正惊愕的望着我。“啊……”
我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地,挥了挥身前的烟尘,苦笑道:“只对付我一人,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我话音刚落,乡邻们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全都委顿倒地。
“上!”远远的一声大喝之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十来个带甲的骑士,如登云破浪一般分开人群朝我身前冲来。我瞧得头皮发麻,紧紧的握住了地上红妆剑,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这群冲锋的骑士。
一片朦胧中,骑士们冲到我身前数丈便减速调转笼头,无数根套索和三根长枪一起蹿进了烟尘里,乡邻们除了左二之外均毫无抗拒之意,纷纷中套。三根长枪虽然远不如崔家的“流星赶月”,但却也是势大力沉,不容我有暇分心。我只得一边后退勉力避开长枪,一边掷出红妆,削断了左二身上的套索。骑士们拖着没有任何挣扎的乡邻们,就像拖着一具具尸体,不过片刻就已经远去。人群又复涌上,把缺口掩住,骑士们便再也看不见了。
各个方位的高手们均掩了口鼻,手持刀剑复返,把我和左二围了个通透。数分钟之前我还有一堆假模假式的帮手和两个人质,如今眼下便只有一个搞不清状态的左二陪着我了。我如今已经山穷水尽,心乱如麻,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她才好。
李凌仍旧表情冷峻,李泰一脸严肃,马道长神情凝重,卢二则面露不忍。李凌朝一旁法度寺的两个和尚还有马道长和另外一个没见过的道人拱了拱手,道:“林骁还在那边,烦请四位大师去看守一下,莫要出了事端。”这四人均依言而去,走之前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或许他们还有人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李谦和吕岳松面带笑容,李谦更是笑嘻嘻的朝我拱手道:“李少侠年纪轻轻,便如此出众,堪称自青云邪会建立以来最大的魔头。这点已经毋庸置疑,少侠早已大大的超越了尊师和李衔云。”
吕岳松则道:“李六爷倒无需可惜李老实的人才武功。依贫道看,李老实定然是青云会埋在世家里的一颗邪恶的种子。常守一带着徒弟和旧部藏在樊阳这么多年,到底是想图谋什么?这厮一出江湖便直奔将军府而去,没花多少时间便让卢将军把幼子托付于他,让卢家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吕某和卢将军交情深厚,曾苦劝卢将军莫要受人蒙蔽,只可惜卢将军不信。果然卢将军被傀儡所累,被扣在首邑衙门。卢将军这时才幡然醒悟,托贫道把那个孩子从李老实家带出来,只可惜贫道技不如人,无功而返。诸位不妨细想,此獠如此心机和武功,已经有不少世家有意招其为婿,若假以时日,他会在世家中混迹到什么地步?他这般神出鬼没的傀儡妖术,到时候会让多少人成为他手下的一具行尸走肉?思之让人不寒而栗啊……”
我此刻没有心思听吕岳松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如今我既已重伤,自是大势已去。我手里没了人质,没了赌注,方才的赌约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我也回望着左二,她捂住嘴不敢出声,但已是泪流满面,眼神里的那份深深的绝望和痛苦绝非作伪。我心中一酸,努力把头偏了过去,只觉得再多看她几眼怕是也会情绪失控。
“够了。”卢家大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和吕岳松杠上了,语气似乎都不太客气,卢二拉住卢文炫,示意他不要多话。我空着手坐在原地,身旁的剑也没有再去碰。我扫了四周各异的嘴脸,缓缓道:“李某已经一败涂地,你们还在废话什么?你们这是还在等什么?”
卢二偏转过脸去,吕岳松则冷冷的哼了一声。只有李谦仍旧笑得和煦道:“自然是等李少侠毒发。”
我嗤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再加上军队,把李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李某早就是强弩之末了,诸位竟然还如此畏首畏尾,岂不好笑?”
李凌冷冷道:“对付青云会的傀儡魔头,小心谨慎一点又有什么可笑的,倒是你自以为得势,还敢为了这些活尸和我们立什么赌约,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我一指左二,道:“活尸?你看看她,能呼能吸还能哭。她有救,其他人未必就不能救。”
李凌看都没看左二一眼,哼了一声道:“傀儡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又有什么分别了,更何况是我们驱魔盟?”
我叹了口气,索性过去一指点晕了左二。我缓缓的捂住了肚子,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知道,刚才那阵毒烟根本没有毒吧,有毒的是……郑姑娘给我的那颗药丸,那到底是什么毒?”
“那颗药丸,是我郑家的“断魂残念”。”郑令明的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从人群后又走回了到了李凌的身边,一双眸子盯着我,眼里闪过一丝让我觉得熟悉的恨意,“你大可放心,这药不会致死,但半刻钟之后,会让人内力全失,随后便是腹痛难忍……最后便会在剧痛中整个人慢慢丧失一切战斗力和神智。所谓“断魂残念”,是这药可以让人似乎昏迷过去了,但不住的疼痛又会让人不断的转醒。魂虽欲断,但一念尚存。你好好体会我郑家独门毒药的滋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