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停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我因为焦急,蠕动着喉结,内心也仿佛有千百只蚂蚁爬过,我轻声的询问道:“然后呢?”
昭阳闻了闻刚刚喝过白酒的杯子,道:“我们要不要换个杯子喝啤酒?”
我的耐心仅仅因为一句题外话便被消耗殆尽,我急不可耐的回道:“酒有什么好喝的,你快说事呀。”
昭阳眯了眯眼睛,这个仿佛在追忆的神情,让我突然变得安静与惶恐起来,因为我想起曾经的他们不顾一切的相爱,私奔到苏州,但昭阳的记忆与简薇的记忆根本不在同一时间线上,所以我既能体会昭阳的痛苦,也能理解简薇的心情。
可我还是在酒精的刺激下,把这份纠结的心情转变到愤慨。那些让我感到遗憾的,不正是因为昭阳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选择简薇而没有去选吗?我之所以不愿意去追问一份解释,就是因为我不想再让自己虚伪下去,爱或不爱哪有那么多解释与借口,所有的克制都只是不够爱而已。
我想起简薇在告诉我要去美国的那天晚上,我问她一个问题,她的回答是“我就是我”。对!陈夕就是陈夕,我不需要昭阳曾出现过的无数次机会,在我这里,仅仅只需要出现一次。
想至此,我的目光变得极其具有攻击性,甚至连追忆中的昭阳在感受到这道目光后,也低头回避。
我开口说道:“昭阳,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从第一次离开苏州开始,我就是个习惯逃避的人,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这个世界的荒诞,也因此认可这个世界的同时否定了自己,现在有个人能让我做回自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否定了。”
昭阳片刻的沉默后回道:“你的不再否定与简薇的接受,都好像经历了很多事后的一种顿悟。”
他点上一支烟继续说道:“那天简薇在说出复合的时候,表情平静的让我感到恍惚,她的手,凉的也像护城河里的水,平静而冰凉,怎么想都跟爱情无关,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看见昭阳露出一抹苦笑,他又问道:“你知道简薇说出复合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昭阳回道:“文艺之路。她用了一整晚的时间,给我完善了文艺之路的方案,我看着她眼里的血丝,忽然觉得这些都是我给她的伤害,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到底为什么会给她那么大的伤害呢?”
“她一夜没睡,我让她休息,等晚上再去参加罗本的婚礼,但她固执的说自己没事,这份煎熬像极了我和她复合后的感情。”
我对昭阳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再听下去了,但昭阳似乎不打算放过我,他叱责道:“你想对人好的方式太极端了,你根本就没想过用沟通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我深知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反驳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沟通的,简薇是,我也是。对于你而言,去往天空之城的路有很多条,但简薇自始至终只有一条。”
“你自己不也只有一条吗?你当时为什么偏偏就不愿意去走呢?”
“我错了,我承认自己错的很离谱。”
在昭阳的叱责中,我只有最后一句话是软弱无力的,但这种无力是来自于之前的彷徨,现在的我只剩下对以后的坚定。
可如今我也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真的能比昭阳做的更好吗?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昭阳的话语又传了过来:“婚礼当天,我实在不忍心让简薇继续熬着,给她开了一间房休息,直到晚上她才睡醒,可她去到空城里之后,我发现她的目光总是飘忽不定,像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直到她问崇井你的未婚妻为什么没来,我才知道,她问的是你为什么没来。所以,那天我想你能来空城里,我想当你面亲手结束这段感情。”
“陈夕,如果不是你的偏执与逃避,或许我们的痛苦都在那天晚上结束了。”
“结束不了的,你会再次放弃文艺之路。”
昭阳没有否认我的说法,但却将话题转移到乐瑶的身上:“我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这种想法,但是我在放弃前时刻提醒自己,要把你劝回省城,只是。。。乐瑶没让我这么做。”
“她告诉我,你曾经不断的警醒她,不要让乐瑶这个名字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她把她的理解,传达给了我,去做生活的高手,我们该为自己而活,她要为了明星之梦努力,我要为了文艺之路奋斗。”
我在苦笑中摇了摇头,心里感慨万千:“无论是我还是简薇都没能让你坚持去做文艺之路,倒是乐瑶成功了。”
昭阳一阵唏嘘,回道:“我对乐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或许是她将我从颓靡的生活中带了出来吧,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她把我手里的啤酒拿过去,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说要一起寻找隧道外的光明。”
昭阳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温暖的回忆:“她傻乎乎的,大晚上要我陪她坐在铁轨旁等日出,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她拉着我跑进隧道里,我们穿过隧道,那一刻的光芒照在我的身上,我仿佛看见了不一样的世界和不一样的乐瑶。”
“我一直以为乐瑶和我一样,都只是沉浸在酒吧里的孤魂野鬼,但那一天我感觉乐瑶全身都闪烁出了光芒,她就像太阳一般。”
“所以,罗本婚礼的那晚,我送简薇回了酒店,然后独自跑到那条铁轨旁,我想再感受一下太阳照射在身上的温暖,可第二天的清晨,只有凉飕飕的风。”
“或许凉的并不是清晨的风。”我也有些唏嘘。
可昭阳却否认了我这句话,他说道:“凉的就是风,因为温暖的太阳,不在身边。”
我不动声色的盯着昭阳的脸,他仿佛自言自语道:“很早之前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见不得她难过了。”
昭阳的声音很小,我没太能听全整句话,下意识的问道:“谁?”
他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的勾起一个弧度,但笑容并没有在他脸上出现,只是这个弧度像是在咀嚼一段回忆,他又努了努嘴道:“两段感情中,应该去执着上一段的意难平,还是该珍惜这一段的被救赎?”
“缺少主语。”
“我。”
“简薇。”
昭阳皱起眉毛,咬出俩个字:“你呢?”
我咧嘴一笑道:“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