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东永宁门的城墙之上,汤佳茹想及此不禁以余光瞥了眼悬挂于城墙之外的陶聪的尸体,她既为自己在高文龙和吴怀远、赵攸的面前尊严尽失而感到无比屈辱,同时又充满了对亡夫陶聪的深深怨念。
如若在六月廿八的雁落坪之役前后只有她成为高文龙的俘虏,她或许还不会遭受到高文龙今日这般的羞辱,且她若孑然一身,为了不遭辱大不了自尽或是与高文龙同归于尽便罢。
谁曾想阮忠宁会败得如此之快?且汤佳茹的夫君陶聪居然没能逃走而成了高文龙的俘虏?
当时汤佳茹自是放下身段恳求高文龙饶了陶聪的性命,而高文龙也的确没有杀陶聪,毕竟两人乃是连襟且同为举人,若非世事艰难至斯,他俩岂不是能在仕途上各有一番作为甚或在将来互为奥援?
因此在六月廿八的深夜,高文龙于百忙中抽空召见了沦为阶下囚的陶聪。
但正所谓文人相轻,陶聪并未给高文龙好脸色,因他向来认为高文龙不如他。
其实陶聪有此傲气也实属正常,因为陶聪与高文龙皆曾参加了崇祯九年的湖广乡试,结果陶聪得中举人,高文龙则落榜。
且在那一年的乡试,如汤佳茹和汤梦唯的亲兄长汤子骞,还有王介之、王参之与王夫之三兄弟等诸多湘南名士悉数落榜!
直到崇祯十五年的湖广乡试,高文龙、汤子骞、王介之和王夫之等人方才中举,这无疑让高了他们两届中举的陶聪自得自傲。
谁知造化弄人,这形同废人的高文龙居然能有一支如此敢打敢拼的军队?恐怕在陶聪被俘之后就已感到妒忌与不甘。
总之,陶聪不仅没有接受高文龙的善意,反而破口大骂高文龙甘心从贼是愧对朝廷与祖宗,难怪高文龙的师兄弟及同期的诸多举人们结成‘须盟大集’之时会将高文龙被撇开在外,这岂不证明高文龙早有从贼之心云云。
高文龙的心灵再一次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尤其是‘须盟大集’四字!因他曾拜王夫之等三兄弟的父亲、武夷先生王朝聘为师。
包括汤梦唯在年幼时亦曾跟随王朝聘修习过兵家学说与‘江右王学’,从这个角度而言,王介之和王夫之等人的确算得上是高文龙与汤梦唯夫妇俩的师兄弟。
不过早在好些年前高文龙就已不再与王家有来往,且高文龙在年轻气盛时还做了一件得罪王家与湖广士人的大事,他公开抨击‘江右王学’并非‘心学’正朔,论心学的诸多分支学派,他认为当以江苏的‘泰州王学’为首云云。
虽然武夷先生王朝聘对曾经的弟子高文龙的此番论调一笑置之,但衡州王家子弟们以及在湖广修习江右王学的文人士子何其多也?
又如‘楚中王学’、‘南中王学’更是由湖广发展出去的,这两派的心学弟子与‘江右王学’的心学弟子们皆以各种形势反驳高文龙推‘泰州王学’为首的论调,且在之后已是由辩驳变成了谩骂与排挤。
故而当高文龙在前年、即崇祯十五年中举之后,与他一同中举的王介之、王夫之兄弟俩,以及他们的好友夏如弼、郭凤跹、管嗣裘等诸多湘南名士在武昌府黄鹤楼结成‘须盟大集’之时,高文龙自知不容于众人而孤单地离开了武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