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阻止头顶的这座山,摧毁头顶的这座山,就要用尽所有的方法,拿出能拿的所有手段,只要能成。
所以,为了一个胜利的结果,算天算地算时间,甚至算人心算亲友算尽世间所有一切。
天地万物都化为一个个棋子,皆可算,也皆可……死。
看上去,白泽只是一位执棋人,稳坐棋盘,与魔帝对弈。
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有来有回,有代价,有损伤。
作为一位执棋人,也早该司空见惯。
可不要忘了,没有人可以真的忘情绝义,修士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白泽可以让自己假装成为一个绝对理性的旷世魔头,泯灭感情,忘记人性,杀人不眨眼,出刀不留情,只求一胜。
可即使再精妙的假装,也终究是假装。
总有卸下伪装的那一刻。
而这个忘情绝义,泯灭感情的人,就真的变成了他白泽。
每一分杀戮,都是愧疚,每一个生灵,都是自责,每一个代价,都沉重如山。
这一切都会压在那个褪去伪装的白泽心头,永生永世,不可能驱散。
因为杀死对手,很容易。
可杀死身边人,却难如登天。
尤其是将刀子伸向自己的挚友亲朋,同道中人的时候……即使是世上最坚韧的道心,也会在这一刻崩塌成为齑粉。
所以,如果白泽也有道心的话。
那么,它早就已经碎成一地。
他不可能捡的起来,也不能捡起来,因为从心底的最深处,他会觉得,他不配。
所以,只能是这一句。
“抱歉。”
说给自己,说给三界,说给此刻的九儿。
……
当九儿终于回头再看向脚下海面上的白泽的时候,她也失去了所有的锋芒。
她始终没有跨出妖界壁垒,走向虚空。
不是不敢,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能。
就像白泽说的那样。
她可以再任性千万次,唯独这一次,不行。
她的生命,从这场纷争的开始,就不只属于她自己了。
她属于三界,属于妖界,也属于这座界域的所有生灵,或者,也属于白泽那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某一刻,九儿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泽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他已经死了千年,又只是一道虚影,哪里会有什么闲情雅致在妖界至关重要的时刻来找九儿闲谈?
除非,从一开始,白泽就知道一切,猜到一切。
因为只有未卜先知,他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九儿身边,静静的等待那个他必须要插手的环节。
就像是在一张棋盘上,有一颗不太听话的棋子,需要时时用手指按住它,免得这颗棋子……自己送死。
多么……可笑啊。
……
九儿看着那个海面上的身影,一个即使死了,还要承受一切,包揽一切,活不了,死更不愿意的人。
他付出的代价……难道不比那些冥界亡魂更加可怜?
可恶,还说什么无法算出血染,无法算出我……
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于是,九儿笑了,是无情的嗤笑。
她和白泽说道:“不要自作多情了。
你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蠢货而已……”
然后,天际上九儿的身影消失了,化作一道流光,回归了九曲山。
九儿重新做回了棋盘上的那一颗棋子,再没有愤怒,也没有倔强,更没有任性,只剩下冷漠和……燎原般无声的愤怒,燃尽心田。
只等一个消息,或许,就是天翻地覆!
海面上,浪花终于平静,波光粼粼。
那个早就不堪重负而佝偻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很久很久。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才一点一点的站直身子,轻轻的闭上双眼,缓慢的收起苦涩的无奈和心底的悲哀。
他又一点点换上了和煦的笑容,一双清澈如水的双眼,如同谦谦君子一般,沁人心脾。
这个过程,就像是将一堆碎成渣的精美容器一点点的拼凑成型,然后再在那个满是裂纹残渣的容器上镀上一层美丽的外壳,重新坚硬,美丽。
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