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朱徽煠和朱徽焟这会儿却是有些吓破了胆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们在湖南的时候对大明中枢没什么感觉,对大明皇帝也没有什么感觉,反正只是听闻而已,又没有见过,朱祁钰登基之后也是比较低调,许多事情都藏在朝臣之后,所以他们对朱祁钰的感觉就是一个运气好的后辈而已。
但是这次来了京师,他们被暂时囚禁在宗人府,因为涉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还是和仆役打听了一下朱祁钰的事情,没想到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顿时吓了他们一跳。
如今的朱祁钰身为大明天子,朝政方面执行垂拱而治的手段,极得文官们推崇,甚至拆分礼部、设立学部的这种大事都推行得平静如水,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武事方面更是夸张,在也先入侵京师的时候,全权命当时的兵部尚书于谦为总指挥,击退如今的蒙古大汗也先,派遣石亨偷袭草原,救回上万被俘的三大营将士百姓,重立大都督府分隔文武,甚至传说这次大明在大同围歼了也先的五万大军,都是朱祁钰亲自提出的方略,并且还成功了,一举提拔出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武清侯石亨和定襄伯郭登),整个大都督府实际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这样的君王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不折不扣的圣明天子,他们两个还想起兵造反,怪不得宗人府的仆役看自己的眼神都跟看傻子一样呢。
见二人迟迟不回答,朱祁钰不悦,微微提高声调,再次问道:“怎么?二位叔爷如此没胆量的吗?难道你们不是太祖的子孙吗?”
朱徽煠这才抬起头回答道:“臣当然是太祖的子孙,这一点毋庸置疑。”
朱徽焟也是出声道:“四哥说的对。”
“那为何不回答朕的问话啊?”朱祁钰仍然冷声问道。
朱徽煠咬咬牙,回答道:“既然陛下想听,那臣就和陛下说说。”
朱祁钰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说说吧,朕听着呢。”
朱徽煠看着年纪轻轻就有一番帝王气势的朱祁钰,出声说道:“陛下,臣等起兵,其实并非是冲着您来的,而是冲着我二哥镇南王,他实在是将我们逼得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了?”朱祁钰奇怪道:“朝廷每年给你们的俸禄都没缺过吧,为何要说过不下去了?难道镇南王把你们的俸禄贪墨了?”
朱徽煠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我们俩的俸禄实在是有点少了。”
“按照太祖祖制,郡王每年的俸禄是两千石,但是臣和阳宗王的俸禄不过五百石,还不如一个奉国将军的俸禄多,而且岷王府的田产商铺全都被镇南王把持着,其他兄弟只有俸禄,却无任何其他的收入,王府用度一缩再缩,已经没有什么余钱了,就连府中下人吃饭都费劲,更别提维持王府的威仪了!”
的确,太祖在分封诸王之前就定下了,亲王的俸禄是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再往下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分别是四百石、三百石和两百石,广通王和阳宗王只有五百石,还不如一个奉国将军多,这的确是有些不合理。
不过这不是朱祁钰定的,而是他爹宣宗定下的,所以这个锅还得他来背。
朱祁钰笑着问道:“既然如此,那朕倒是想问问,二位叔爷的俸禄为何这么少呢?”
朱徽煠当即顿住了,半晌才回答道:“因为臣的父王办事不力,俸禄被削减到了一千石,所以臣等的俸禄被定为五百石。”
“这就对了嘛!”朱祁钰抚掌笑道:“叔爷还是很实在的,没有蒙骗朕。”
“李御史传回消息的时候朕就打听过了,叔祖被太祖派去云南制衡沐家,但是却没有完成任务,所以才被削减了俸禄。”
“所以叔爷不必向朕抱怨俸禄少,这原本就是太祖交给你们的事情没有办好,自然要有所惩罚。”
“但是这一罚就是整整二十多年啊!再重的罪过都应该过去了吧。”朱徽煠大声抱怨道:“臣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其实最关键的问题是,镇南王给我们的俸禄大部分都是大明宝钞,粮食连吃饭都不够啊!”
好吧,朱祁钰是真的没想到镇南王朱徽煣居然这么狠。
大明宝钞是个什么玩意,前面有提到过,如今的大明宝钞和发行之初相比,贬值了五百倍,压根买不到什么东西,往日里都是皇帝用来赏赐大臣的,民间已经很少流行了。
如果朱徽煣真的将大部分粮食直接折算成大明宝钞发给他们,那还真的不够支撑他们的日常用度了。
不过朱祁钰怎么能认可他们的这种解释,反问道:“所以二位叔爷就决定起兵了?虽说大明律不允许各地藩王私自进京,但是上一本奏疏告诉朕还是可以的吧,二位叔爷为何不这样做呢?”
“陛下,说句实在的,当初臣等不是没有上过奏疏,但是全都石沉大海,后来臣还打算入京告状,结果刚到长沙就被拦了回来,朝廷最终的处理结果也只是和稀泥而已,臣等的确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啊!”朱徽煠大声辩解道。
朱祁钰却是摇摇头,道:“不对,叔爷说的不对。”
“朕登基都一年多了,却从未收到过二位叔爷的任何奏疏,不知道是二位叔爷没有上奏呢?还是朕的通政司出了问题?”
朱徽煠当即尴尬,他和阳宗王的确没有给朱祁钰上过任何奏疏,就连过年请安的奏疏都没有上过,因为这种奏疏需要和岷王的奏疏一起递上去,而岷王府做主的偏偏是镇南王,他们自然不会去讨这个无趣。
见朱徽煠不说话,朱祁钰双手一摊道:“看看吧!”
“并非是朕不管你们,而是你们自己不上奏,朕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怎么会出手帮助你们呢?”
“那陛下现在可以帮我和广通王讨回公道吗?”阳宗王朱徽焟突然出声问道。
朱祁钰一笑,反问道:“阳宗王想说的是,朕要替两个谋逆之人去找我大明藩王的麻烦吗?”
此话一出,朱徽焟当即无语。
是啊,即便是再昏庸的皇帝,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个是无兵无权还谋逆的逆臣,另一个是有血缘关系还是自己叔爷辈的藩王,不用仔细想都知道怎么选了。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臣也不想再说什么了,陛下随意降下责罚便是,臣受下了。”朱徽煠这时候出声道。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叔爷这么说了,朕也就不客气了。”
“按照大明律,二位叔爷身为大明宗室,故而不必赐死,只要到凤阳看守祖陵便是。”
“当然,要废为庶人,不再是大明郡王。”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朱徽煠也不再纠结,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草民朱徽煠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朱徽焟见皇帝已经拿出了结果,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谢恩道:“草民朱徽焟谢过陛下不杀之恩。”
朱祁钰点点头,道:“下去吧,回头正式的旨意朕会派人去宗人府宣的,二位叔爷耐心等待便是。”
朱徽煠和朱徽焟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朱祁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景,轻轻吐出了一句:“若是你们再坚持几年,也许就不是这个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