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濂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行俭,你这是怎么了?”
王直还是静静地看着他,轻声反问道:“宗瀚,你可要知道,天下的土地绝大多数都在士绅的手里啊!”
金濂一愣,旋即大骇,低声惊呼道:“那岂不是说......”
王直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金濂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低声说道:“这可不行啊,天下的稳定,全靠地方士绅,若是陛下行了此法,那天下必然会大乱的。”
王直略带鄙夷地说道:“宗瀚,你那么大反应干嘛?你以为你能想到的,老夫就想不到?陛下就想不到?”
“既然陛下已经做出了如此谋划,那就说明陛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金濂不禁好奇起来,立刻追问道:“那陛下的万全之策是什么?能否透露一二。”
王直却是摇摇头,道:“这个老夫也不知道。”
“陛下连您也不愿意透露?”金濂奇怪道。
王直可是政务院首理,这种事情不可能避得开他,也避不开他。
王直笑笑,轻声说道:“宗瀚糊涂了,如今就连开征商税都是刚刚起步,何时能彻底推行下去都是个问题呢,老夫哪里还有心思去问那些事儿。”
“也是,反正咱们也只能做一届,等陛下要推行的时候,咱们说不定就要入土了,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呢。”金濂也是轻笑道。
旋即横眉问道:“不对啊,既然如此,那你和我说什么?这岂不是给我增添烦恼吗?”
王直笑着反驳道:“谁让你问了?”
金濂立刻垂头丧气,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脑袋,没事好奇这个干什么?”
王直呵呵笑着,没有继续打击他。
高谷等人已经走得远了,二人也不再驻足,继续迈步向前。
走着走着,金濂突然问道:“行俭,你说陛下为何能想出这些办法的,莫非真的是天纵之资?别的不说,就是故事中陛下所说的那些条约,我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
“若是我大明真的遭遇了这样的敌人,签下了这样的条约,到时候又该如何翻盘呢?难不成要永生永世做番邦的顺民吗?”
王直摇头道:“如何翻盘老夫是真的想不到,除非番邦内乱,否则毫无机会可言。”
“但是老夫也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金濂问道。
王直淡淡地回答道:“宗瀚,你说陛下说的故事,真的就是故事么?”
金濂脑子嗡的一声,所有对皇帝的疑惑全都通了,整个人惊呼道:“难道你是说?”
“慎言!”王直厉声喝道。
金濂立刻闭嘴。
王直停下脚步,盯着金濂警告道:“金宗瀚,老夫这也是猜测,你绝对不能出去乱说,否则不必陛下出手,老夫就让你们金氏一族万劫不复。”
王直说话的时候表情狰狞,杀气四溢,金濂连忙点头道:“王首理放心,今日你我的谈话,我保证绝不泄露一字一句。”
对于王直,金濂还是知道点东西的,一个能越过胡濙成为吏部天官,群臣领袖的人,能力肯定不会比胡濙那只老狐狸差,自己连胡濙都比不过,哪里能和王直较量一二呢?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文臣的领袖,身负天下文人重望,估计只要一句话,自己就得名声尽失,被整个士林抛弃吧。
见金濂答应下来,王直这才放松,缓缓道:“好,老夫信你,只要你不泄露,老夫可以保你青史留名。”
金濂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从现在开始,他连梦话都不敢说了。
次日,朱祁钰迫不及待地召见了还在京师待审的王谦。
这次不是在奉天殿见的他,而是换到了武英殿。
其实原本武英殿就是接见臣子的地方,只不过奉天殿离得更近一些,朱祁钰可以少走几步路。
武英殿内可是没有了座位,王谦只能站着。
朱祁钰满面春风笑着道:“王爱卿,海军的事情谋划得怎么样了?朕这面可是把银子都弄到了啊!”
王谦一直困在大都督府里,并不知道朱祁钰弄到银子的事情,但是听皇帝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也是极为高兴,立刻回答道:“陛下,臣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建设水军,已经写下了大概的方略,请陛下过目。”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份奏疏,双手恭敬举了起来。
今天随侍的是王真,立刻上前接过奏疏,转身交给了朱祁钰。
朱祁钰翻看了几眼奏疏,却是反问道:“这就是你写下的方略?”
王谦有些迷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对,此方略正是臣冥思苦想出来的。”
朱祁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你的方略就是给每个备倭卫配备五条战船?”
王谦点头道:“对,大明备倭卫的兵力不过千余人,除开留守的兵力,每条战船乘载百多人出击已是极限了。”
“那这方略总的花销大概要多少?这个数目你计算过吗?”朱祁钰问道。
“臣计算过。”王谦咬咬牙,恭敬答道:“大概要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吗?”朱祁钰皱眉。
这个王谦还是太谨慎了,一百万两银子够干嘛的?
见皇帝不悦,王谦连忙解释道:“陛下,这是臣精打细算过的了,实在是不能再少了。”
“况且这是总的费用,若是今年开工的话,只需要五十万两就可以,剩下的费用明年再出就行。”
朱祁钰摆摆手,道:“如果你只打算花一百万两,那朕不就白费劲心思,准备出三百万两银子了吗?”
王谦顿时就懵了。
啥玩意?三百万两?朝廷这么有钱了吗?
要知道,即便这一百万两的总额,也是他增加了一些费用的,做预算嘛,总是要多做一些的,到时候拿出一些孝敬关键人物,银子也能拿到得更快一些。
但是皇帝在说什么?三百万两?那岂不是说,每个备倭卫都可以配备十五条战船吗?
问题是,一个千把人的卫所,要那么多战船干嘛?
朱祁钰看着愣在当场的王谦,缓缓说道:“王谦,朕原本以为你可以给朕拿出个能够眼前一亮的方略,没想到你只是拿出个这玩意,说真的,朕真的有些失望了。”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王谦连忙跪倒请罪。
“站起来。”朱祁钰厉声喝道。
王谦有些恍惚地站起身来,他现在已经彻底懵了。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自己的方略不好,那不用就是了,为何要这么严厉?
我王谦也不过是一个都指挥佥事而已,上面还有都指挥使呢,还有大都督府的都督们呢!
王谦抬起头看向朱祁钰,只听朱祁钰厉声喝道:“王谦,你要记住,你是我大明的军人,不要动不动就跟那群文人一样向朕请罪。”
“你有罪,即便你跪了,朕也不会饶过你,定会以军法处置。”
“你无罪,你又为什么要跪?”
王谦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不过他愣的不是朱祁钰对他军人身份的训斥,而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错啊?
不过王谦不敢再问,他怕自己再问下去,会让皇帝更加愤怒,万一真的惹怒了皇帝,那自己怎么办?他现在身上还背着官司呢!
朱祁钰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王谦,你做的这个方略很烂,非常烂,但朕不怪你,毕竟你之前也只是一个浙江备倭都指挥佥事,最多就是练练兵,没有什么战略眼光,所以你不必担心,朕会因此而责罚你。”
王谦这才松了口气,出声道:“臣谢陛下理解,不过臣还是想问问,臣这个方略到底哪里有问题,还请陛下明示。”
朱祁钰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好好跟你说说,你的方略到底有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