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匡为了招抚立功,拿个好名声,而选择牺牲这些人的利益,这才是朕对他不满的真正地方,而你陈镒为了顾念同僚之情选择了帮他脱罪,这才是朕对你陈镒不满的根本所在,也不知道你当年镇守陕西的是如何得到陕西百姓交口称赞的。”
朱祁钰的话让陈镒羞愧地低下了头,不过旋即反应过来,问道:“陛下,那您不是也招安了福建的严启盛严贼了吗?他所犯下的也是杀官造反的大罪啊!”
朱祁钰脸色一黑,冷声道:“那你说说,他为何要杀官造反?”
“臣记得漳州府定下的罪名是通番。”陈镒立刻答道。
“对,当时漳州府定下的罪名就是私通番邦,但是朕再问你,他私通了哪个番邦?泄露了朝廷什么机密?对朝廷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三条但凡你说出来一条确凿的,朕立刻派人去砍了他。”朱祁钰继续追问道。
陈镒顿时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刑部尚书俞士悦。
俞士悦正看热闹看得起劲,结果谁能想到陈镒一个目光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脸色一黑,出声道:“陈大人莫要看我,漳州府的奏报还没有报上来,这件事情也是大都督府于尚书先提起来的。”
众人又看向了于谦,于谦点点头,说道:“对,此事是平海卫都指挥佥事王雄报上来的,他被严贼俘虏,后又被放归,帮他带了请求招安的消息,这才有了后面招安之事。”
朱祁钰摊摊手,道:“看吧,这严启盛是主动请求招安的,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罪名漳州府并未报上实证,反而是将他杀官造反的证据全都报了上来,这就好比朕无缘无故要杀了建州左卫指挥使董山,直接派人将他抓捕入京,然后他心怀不平,当朝骂了朕,朕就直接用目无尊上辱骂天子的罪名杀了他,你认为朕是对的吗?”
陈镒无语。
如果皇帝真的这么做的,那错肯定在皇帝了,毕竟人家董山无缘无故招此厄难,心怀不平是正常的,骂了你也该杀,但是你直接用骂你的罪名杀了他,那不就是倒果为因了么!
不过朱祁钰说到这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出声道:“不过说到这里,朕突然好奇起来,朕召见这严启盛的时候也是得知了,他不是第一次走货了,以前从来没出过问题,漳州府也没有管过,但是偏偏就这次出了问题,漳州府抓捕他的理由还仅仅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罪名。”
“萧爱卿,回头你接手都察院之后要记得派人过去查查,看看漳州府为什么要突然对严启盛动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背后涉及到了什么人,都要给朕查清楚,朕用他们是稳定地方的,不是让他们给朝廷惹麻烦的。”
“臣遵旨。”萧维祯立刻答应了下来。
见萧维祯答应下来,朱祁钰微微点了点头,他让萧维祯做这件事,其实不是针对漳州府的,而是在针对五大家。
在朱祁钰的猜测里,有能力指使漳州府出手的,在整个江南也没有几方势力,南京六部就不说了,那就是个养老流放的地方,还有一个崇信伯费钊,但是他自己手里就有兵力,没必要借用漳州府出手,再就是南京魏国公府,不过说句难听的,要让魏国公徐承宗出手,严启盛还没有那个面子,至于京师这面的高官里,基本上都和福建没什么联系,朱祁钰知道的唯一一个有联系的人就是祖籍福建莆田的新科状元柯潜,不过就凭他一个六品官就想支使得动四品的漳州府知府,那就是开玩笑,那么,整个江南也就剩下一个五大家有实力也有动机了。
虽然他已经让卢忠去秘密调查五大家了,但是这五大家在江南地区根深蒂固,实力雄厚,朱祁钰都在怀疑当地的锦衣卫也早已被五大家的人收买了过去,否则锦衣卫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那么自己就不能只依靠锦衣卫去查,都察院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查探渠道,尤其是这群御史,最喜欢针对这些达官显贵的后裔,打击他们名气大,可以快速提升自己的名望,还不用担心朝中有人打击报复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朱祁钰又重新转向陈镒,说道:“陈爱卿,其实你这个人没什么问题,但是并不适合科道官,反而做地方上的实务更为合适一些,只是你如今已经是二品的左都御史,朕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你降为三品的布政使,内阁里又有了王文王爱卿,所以眼下在朝廷中已经没了你的位置,朕也只能放你归乡养老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陈镒也没有什么遗憾,恭敬对着朱祁钰回答道:“多谢陛下解惑,臣明白了。”
一旁的王文则是松了口气,好在自己靠上去的时间比较早,否则这次要离开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政务院首理王直出声问道:“陛下,萧维祯萧大人调任都察院,那大理寺由何人掌握呢?”
朱祁钰顿了一下,反问道:“王首理有什么人选吗?”
王直恭敬答道:“臣举荐大理寺少卿张固。”
“理由?”朱祁钰直接问道。
他对朝廷中的这些官员并不是太熟悉。
王直回答道:“张大人乃是宣德八年进士,初入都察院,后转任刑科给事中,此人办事慎重,敦厚敏锐,有识有才,曾奉旨招抚河南流民,活民无数,故而升大理寺左寺正,出镇四川,境内安然。”
“此人奉法守纪,谨于其职,办案公允,故臣以为,这张固可接任大理寺卿一职。”
朱祁钰摸了摸下巴,出声问道:“这张固出镇四川是何时?”
“正统十四年。”王直回答道。
朱祁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问道:“那就是说,他出镇四川的时候,正是四川苗人第一次起兵之时喽?”
王直有些尴尬,不管四川苗人是否是因为他而起兵的,但毕竟是他在的时候发生了四川苗乱,那么这个责任他肯定要背一些的,自己吹捧他境内安然的话就有些不对了。
王直连忙道:“臣糊涂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朱祁钰摆摆手,笑着道:“王首理事务繁忙,略有疏忽也是正常的,朕不会在意。”
然后抬头看向众人,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人选想要举荐吗?”
“臣举荐巡抚湖广大理寺卿蔡锡蔡大人。”政务院副理金濂出声道。
朱祁钰还是那两个字:“理由?”
金濂恭敬道:“蔡锡蔡大人乃是永乐二十一年举人,选授兵科给事中时,便敢于弹劾权贵,不避威胁,后出知泉州府,颇有功绩,景泰元年奉旨巡抚湖广,设法赈饥,全活甚众。”
“蔡大人也是手段灵活,颇能任事,故臣举荐之。”
吏部尚书何文渊立刻摇头道:“蔡锡非是进士,如何能坐这大理寺卿之位,想来很难服众吧!”
朱祁钰也是摇头道:“金副理理解错了,朕要的这个大理寺卿,必须要坚持原则,若无朕的旨意,凡事皆以大明律为准,谁意图插手大理寺的政务都不行,这个蔡锡是能臣,但不是直臣,朕不会用他做这个大理寺卿的。”
“诸位若是想推荐人选,此人必须是直臣,而且要是那种性格刚毅的直臣,越直越好的那种。”
众人纷纷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于谦,大明眼下最直的不就是他么。
见众人看了过来,于谦的脸色略微红了一下,只是红的不是那么明显。
朱祁钰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出声道:“诸位爱卿就不要看于大人了,他如今掌握的是大明军法,不可能再来做这个大理寺卿的,你们还是换个人推荐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时间都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
这时候于谦突然出声道:“陛下,臣可以推荐吗?”
“当然可以。”朱祁钰点点头。
“好。”于谦整了整衣服,恭敬说道:“臣举荐大都督府军法司右侍郎孔文英。”
还没等朱祁钰要理由,于谦便直接说道:“孔文英乃是永乐十九年进士,宣德朝为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累次巡视北直隶,鞫狱明果,宣德十年为母丁忧而去,正统元年朝廷用人,驿召至京,改河南道监察御史,奉命清理江西军伍,正统五年升湖广按察使,陛下登基之后升大理寺卿,奉命镇守紫荆关,后陛下重建大都督府,孔文英孔大人便直接转入了大都督府,在军法司任右侍郎,仍旧督管紫荆关军法,到今年已经有三年了。”
“这三年里,孔侍郎严肃军法,凡事均以大明军律为准,大都督府中无人不服,故而臣以为,孔文英孔侍郎最为合适。”
“孔文英吗?”朱祁钰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反正紫荆关也不远,你们大都督府就先将他招回来吧,朕亲自见一见他,若是他真的没什么问题,那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