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英真的震惊了,他没想到这事儿是真的。
很早他就听人说过,这次安南主动与大明开战,其实是朝廷有错在先,但是他并没有相信。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那蒙古人过来袭扰劫掠,也是朝廷的错呢,只是这种言论在他这个看到过真正战场的人这里,压根就不成立。
朝廷有什么对不起蒙古人的,年年入贡的时候都是不吝赏赐,什么时候亏待过他们,但只是因为被英宗皇帝拒绝过一次,他们就直接南下攻明,这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听朱祁钰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孔文英感觉自己的三观有点崩。
朱祁钰自然看出来他的迷茫,笑着道:“孔爱卿不必迷茫,你不要忘记了,这安南自古就是我汉人的地盘,从始皇帝开始便归属于我汉人,太宗只是派人收复失地而已。”
“但是这安南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十五个不征之国,陛下如此,就不怕......”孔文英出声劝道。
朱祁钰笑笑,说道:“朕怕什么?怕政务院诸理反对吗?”
孔文英点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政务院诸理也是支持朕的这个决定呢?”朱祁钰反问道。
孔文英一愣,旋即有些不可置信地摇头道:“这个不大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朱祁钰笑着说道:“你以前没参与过政务院和大都督府的朝议,不清楚这里面的计算,凡事只要是利大于弊,政务院和大都督府都会予以支持的。”
孔文英一言不发,但明显还是不相信的样子。
朱祁钰笑着说道:“其实就光是与安南开战这件事情,就对朝廷有利。”
“陛下,恕臣不敢苟同,杀伐之事本就会消耗国力,损害国本,怎会有利于朝廷。”孔文英出声说道。
“不,这件事情的确对大明有利。”朱祁钰却是反驳道:“臣只说两件事。”
“其一是,张軏麾下的广西土人士卒已经占到了四成,而且还在继续增加。”
“其二是,张軏这次南征,不需军饷,朝廷只需要供应军粮即可,他们的军饷全靠缴获。”
孔文英瞬间明白。
第一点是在暗中对广西土人实行减丁政策,孔文英也清楚,大明西南的土人经常会惹出事情来,远没有汉人百姓好管理,因此皇帝对广西土人实行减丁政策,这是为了稳定地方,减少叛乱。
第二点是对安南进行劫掠,朝廷不出军饷,自然在军法上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劫掠的是安南人,朝廷又不心疼。
即便安南人反击,死的也是广西土人,还是对他们继续减丁,不管死哪一方面,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划算的。
朱祁钰笑着问道:“怎么?孔爱卿还是不明白吗?”
“明白了,明白了。”孔文英连忙答道。
“明白了就好。”朱祁钰点头,突然问道:“战事持续了这么久,估计明年安南使臣肯定会过来,若是到时候他们状告朝廷无德,任由前线士卒劫掠,你要如何应对?”
“这个......”孔文英想了想,道:“臣会与他们辩驳,毕竟是他们先入侵我大明的。”
“那是鸿胪寺的借口,不该是你大理寺的回答。”朱祁钰立刻道。
“那臣就不知道了。”孔文英摇摇头。
朱祁钰笑道:“要放开思维,多想想,你只需要和他们说,那是在安南境内发生的事情,不归大明律法约束,若是安南绝对重归大明,那自然有大明律处置他们了。”
孔文英无语。
这也太无耻了吧,以他的修养,估计是说不出来如此无耻的话啊!
“好了。”朱祁钰没有继续和他胡扯,而是说道:“反正朕就一个原则,对内的时候必须公正公平,对外的时候则要保证大明的利益,即便引发什么战争,朕也不怕,只会保你,懂了吗?”
孔文英点点头,回答道:“臣明白了。”
说服了孔文英,朱祁钰很快便下了旨意,大都督府军法司侍郎孔文英调任大理寺,掌大理寺事,原本的大理寺卿萧维祯调任都察院,升任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
而原本掌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镒,朱祁钰也没亏待他,升礼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光禄大夫,荣养致仕。
之后的日子就平静了许多,朝廷上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也先不要脸地派了一批使臣过来朝贡,其实就是做做互市,交易点草原上缺少的大明宝货。
朱祁钰倒也没有阻拦,反正自己不交易,也会有人私自往草原上走私,那群勋贵虽然将府上的生意全都切割了出去,但实际上还是暗地里掌握着整个生意,不过朱祁钰也不在意,只要他们能按照政令缴税就好,自己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他们闹翻。
其他事情就都比较顺利了,广西的战事进展符合朱祁钰预想的进度,张軏一边反攻进了安南境内,一边征召土人士卒出战,还不怎么约束他们,于是这群完全不会被安南气候影响的土人很快便如朱祁钰所料,将安南北部折腾得死去活来,欲哭无泪。
政务院那面更不用朱祁钰操心,王直等人对于如今这种政治局面极为重视,重视到会经常宿在政务院里,反正和之前的内阁相比,政务院可是大了许多的,政务院诸理每人一间公房不必说,就连公房里面还配有卧房,累了的时候还可以进去歇息一下,若不是王直等人不想大动干戈,朱祁钰都打算在他们的公房外面每人配上一个秘书室了,反正他们现在每人都带了几个翰林院和中书科的人,协助他们处理政务。
朱祁钰将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都察院和大理寺上面,尤其是都察院。
开始的时候都察院这群监察御史还有些意外,皇帝往日里是从来没有来过都察院的,怎么今天来了,然后他们就从新来的左都御史萧维祯口中得知,最近一段时间皇帝会经常来,让他们做事认真些,御史们的意外瞬间转化成喜悦,但是还没过多久,他们的喜悦之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皇帝亲临都察院,按照监察御史们的想法是赶紧进言劝谏,能多说几句就多说几句,尽量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先混个脸熟再说,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来都察院,不是听他们劝谏的,而是监督他们做事的,他们手里的每个案子都要过问,相关的人证物证都要齐全,起告的罪名也要有理有据,明确指出犯人是违反了哪一条大明律,甚至证据链都要提前准备好,有的时候这群监察御史们都感觉,他们手里的案子不需要大理寺来判决,自己手里的证据链便可以将犯人钉死,再无翻案的可能。
当然,朱祁钰这么一搞,监察御史们可就苦了,原本他们是有事就来,没事就早早离开,反正早晚点个卯就行,也没人管他们的考勤,但是皇帝常驻这里,他们就没办法混日子了,每天早上按时点卯,然后便在都察院衙门里开始忙活,所有人都在埋头研究自己手里的案子,压根没人有时间溜出去讨个清闲,只能让雨晴轩的小桃红们独守空房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到了年底,各个衙门都开始做景泰三年的收尾工作。
政务院首理王直和政务院副理金濂带着户部尚书陈循,喜滋滋地来到奉天殿找朱祁钰汇报工作。
这是他们早就约好的,所以朱祁钰也没有去都察院,而是在奉天殿接见了他们。
政务院副理金濂一进门便大呼小叫道:“陛下,大喜,大喜啊!”
“何喜之有啊?”朱祁钰问道。
金濂这时候才行了个礼,然后说道:“陛下,今年的岁入户部已经计算出来了,成绩斐然,盛世之像,盛世之像啊!”
朱祁钰看他说的高兴,微笑着吩咐道:“好,那金爱卿就和朕说说吧。”
金濂点点头,立刻从袖袋里抽出一份奏疏,打开读了起来。
“景泰三年天下共九百三十七万九千八十一户,口共六千二百六十九万五千八百一十二名口,田四百六十九万七千二百三十三顷一十六亩九分,田赋二千二百一十六万七千三百七十六石九斗八斗,麦四百六十二万六千六百四十八石七斗三升,丝三万一千五百五十三斤,绵一十六万九千六百斤一两九钱,绢一十二万六千七百六十七疋三丈六寸六分,布一百六十六万六千四百六十疋四尺四分,绵花一十一万二千八百九十四斤一十一两二钱二分,草二千五百九十四万四千二百四束,包六斤五两二钱八分九厘,户口钞八千七百九十七万六千六十七贯,杂课钞七千三百九十二万七千一十九贯,折米三万三千三百三十六石七斗四升七合三勺,盐课二百一十八万二百四引九十一斤九两,折米五千七百八十七石四斗,折布四万六千六十三疋一丈八尺五寸五分五厘,茶课一十一万三千三百一十一斤九钱七分,屯田一十六万一千三百三十七顷一十八亩四分,一忽粮一百四万一百五十八石三斗九升一合,金银课三万二千九百二十两,水银二百二十九斤,朱砂四十六斤八两,儧运四百万石各处运纳一千一百七万五千六百一十九石八斗四升,减免粮二百五十六万八千九百二十三石二斗一升,减免草五十一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