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觉得一刻都不能在王妃这里待了,人人都说青城老王妃想儿媳都快想疯了,果真是一点不假。
不管夏东珠怎样否认和辩解,王妃就一口咬定她与萧长荆不清不楚,看来马车里的误会是解释不清了。
知道青城老王妃心重,夏东珠最后都缄默了,只听她一个人讲。王妃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毫不避讳,连萧长荆小时候的糗事都抖出来了,完全当她是自己人。
让夏东珠哭笑不得。
直到云姑姑端来了汤药,青城王妃才似疲累地闭了嘴。
“王妃,这是夏娘子给你开的新方子,王爷亲自守在厨房给你煎的。”
青城老王妃对喝药已经很厌烦,可听到是萧长荆亲自煎的,急忙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我儿亲自煎的,自然一滴都不能剩。”
说完,接过云姑姑手里的汤碗仰首就喝了下去。
夏东珠与云姑姑对视一眼,二人都抿着嘴笑了。
青城老王妃一口气喝完了药,在云姑姑的服侍下躺在长榻上,她温婉地笑着。
“夏娘子今日不走了,大宝二宝整日念叨你,去看看他们吧!”
青城老王妃话未说完,竟缓缓阖上眼睡去。
夏东珠站起身,非常细腻地将王妃身上的软毯又往上盖了盖,对着云姑姑轻轻笑着道。
“我加了些安神的药在里面,王妃最近太劳神了,先得让她好好休息。”
云姑姑看到夏东珠对王妃体贴入微,目有赞许,心中对她好感倍增。
“夏娘子有心了,我瞧得出,王妃对你颇为欢喜,她已经将你当成了自家人。”
夏东珠笑着摇头,“王妃只是心善,对每个人都好。”
云姑姑抿嘴笑,对着夏东珠使了个眼神。
夏东珠急忙看向门外,就瞟到萧长荆的一片袍角。
“去吧!王爷一直在外面等着你。王妃这里有我,夏娘子尽可放心。”
不管青城老王妃怎么想,夏东珠知道自己终究是外人,对于云姑姑的友善,她不置一词,只对她轻轻福了福,转身走出去。
萧长荆果然站在门边,见她出来,俊眉一挑,“娘睡了?”
夏东珠揉了揉额头,“王妃无恙,殿下不必担心。她只是最近操心劳累,心血耗费过甚,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萧长荆颔首,“既然娘留你,一会福全就会将大宝二宝带来,今晚你就跟孩子们在一起吧!”
萧长荆说完,轻拂衣袖抬脚就走。
根本不给夏东珠拒绝的机会。
夏东珠怔怔地瞧着他,男子雄姿洒脱不羁,想着明日的刑罚,心里一时又沉甸甸的。
大宝二宝看到夏东珠,就像两只小蜜蜂欢呼地向她扑来。
夏东珠不能不感动,她并不是两个孩子的亲娘,可每一次相见,孩子对她的期盼和依赖都如此强烈。
她不由想起萧长荆的话,若是大宝二宝将来真能跟着她生活,那她一定会尽心做一个好母亲。
晚上,夏东珠就宿在大宝二宝的屋子里,搂着两个孩子睡。孩子熟睡,她却辗转难眠。便披衣起身去了厨房。
第二日,王府里气氛沉凝,很是不同寻常。
夏东珠知道这是萧长荆要去宫中受刑的缘故,她没多做停留,用过早膳后,陪着孩子玩了一会便告辞了。
路上,李瑜又挡住她去路。
她眼眸带着讥诮,“我表哥去受刑,夏娘子不等他回来就要走吗?你可真够绝情。”
夏东珠抿抿嘴,“我终究是个外人,不比瑜表小姐,就不等殿下回来了。只是有件事想麻烦表小姐,不知可不可以?”
李瑜见她始终与表哥保持着距离,心里甚是满意。
“有什么话,夏娘子就直说吧!毕竟这王府也是我的家……”
夏东珠一笑,望着阴沉清冷的天,低叹一声,“晚些时候我会做一些外伤药膏送过来,为免打扰,不知表小姐能不能在酉时在门外等我?将这些药膏带给殿下。”
李瑜一讶。
这么能讨表哥欢心的事,她不自己亲自送吗?会好心让她送?
“夏娘子……为何要这么做?”
“瑜表小姐才是这王府的家人,我不是。殿下受刑,我一个外人不方便见,还是表小姐比较合适。不知瑜表小姐可否愿意帮这个忙?”
李瑜定定地审视着她,看她是不是在耍什么心机?
而夏东珠一脸的坦然,乌目澄澈,没丝毫作假。
李瑜淡淡一哼,“好,那我便在酉时等你,希望夏娘子能守约。”
夏东珠颔首,“那是自然,多谢。”
她也不便多言,话落,转身就走。
李瑜蹙着眉看她远走,反复思索着她的话。
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若不说她心机深,便是她真的并不贪慕青城王府的荣华富贵。
或许正是这份与众不同,才引得表哥青睐。
李瑜垂下眼,心中烦乱。
不管她怎样努力,似乎都不及这个小娘子。
她身上那股洒意和率性,她永远学不来。
夏东珠出了青城王府,便去了‘济世堂’。
‘济世堂’门庭冷落,店门半掩,大堂里只有三两个伙计。
夏东珠一踏进去,伙计就机警地转过身,看到是她,急忙迎上来,作揖。
“夏娘子,你来了。”
夏东珠颔首,“韩先生和杜掌柜呢?”
“在后堂休息。”
“带我去见他们。”
伙计立马前面带路。
“韩先生和杜掌柜回来后,可有找大夫看伤?”
伙计闻言暗自神伤,摇摇头,“韩先生说,他们就是大夫,自己就能开方子,不必再麻烦别人……”
“可医者不自医,关键是他们的腿……”
伙计听了突然抽噎一声,“韩先生和杜掌柜回来后,我们就去找了京城‘福临堂’整骨最好的王大夫,可是他不肯来。其他人一听是我们‘济世堂’相请,都摇头推拒。”
夏东珠心里一气,这些人就是在落井下石!还配为大夫吗?捧高踩低,真是可恶!
之前‘济世堂’红火之时,他们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今落难,他们竟都如此冷漠。
伙计挑开后堂的帘子,夏东珠一步踏进去,就看到韩先生和杜掌柜各自躺在一张小榻上,满屋子都是中药味。
“夏娘子怎么过来了?”
杜掌柜眼尖,看到夏东珠,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夏东珠一步跨过去,按住他,“杜掌柜勿动,让我先看看你的腿。”
夏东珠说着,就要掀开杜掌柜身上的被子。
杜掌柜却按住她的手。
夏东珠不解地看向他,杜掌柜摇头叹息,“已经好几天了,不好矫正了,这腿算是废了。”
此时,韩先生听到动静也翻过身来,看到夏东珠,脸上竟是豁达地一笑。
“我们死里逃生,已经很是知足了,此番都是托夏娘子的福,多谢了。”
韩先生对她拱拱手。
夏东珠目中酸涩不已,知道此番韩先生和杜掌柜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萧长荆以死保她,顺便也保下了他俩。
可究竟是谁拖累谁还不好说。
韩先生和杜掌柜丝毫没怨怪她。
甚至处处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极力想保她。
夏东珠抿着嘴说不出话。
她轻轻切上杜掌柜的脉,又执意掀开被子查看他的腿,腿上明显扭曲变形,因为拖延没有得到及时矫正医治,正如杜掌柜所说,不好治了。
她又去查看了韩先生的腿,同样的状况。
萧玉翀够狠,韩先生和杜掌柜的腿明显是用硬物反复击打折断,想着那钻心的痛,夏东珠不寒而栗。
“虽说拖延了几天,但也不是不可治,我会去找‘福临堂’的王大夫,他们是整骨世家,手艺一绝。韩先生和杜掌柜的腿对他不在话下。”
“不可。”
韩先生立马阻止,“王大夫是出了名的难请,脾气怪,几乎不近人情。给人看病从来都是看心情,夏娘子还是不要去触那霉头。我们两个老家伙活了半生,也够本了。”
夏东珠却笑笑,似乎胸有成竹。
“放心吧!我有办法。”
韩先生和杜掌柜立马互看了一眼,韩先生对着伙计做了个手势,伙计跑出去,片刻就拿来一叠银票。
韩先生目光柔和,“虽说钱财是身外物,但有些时候却很管用。夏娘子若执意去请王大夫,还请将这些带上,或许能用得上。”
夏东珠看着那一叠银票却笑着摇头,有点神秘。
“王大夫不缺银子,他缺的是一剂良药。”
韩先生和杜掌柜一怔,觉得夏娘子话里有话,便也没再坚持。
有情后补,来日方长。
夏东珠从后堂出来,递给伙计一个方子,她要为萧长荆炼药,自然得用最好的药材。
其实诚如他所说,宫里什么好药没有?根本不必她操心。
可是不为他做点什么,她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总觉得再好的药,都不及一份心意。
夏东珠出了‘济世堂’药铺就往家里走。
“哟,这不是小嫂吗?”
猝不及防三皇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夏东珠回头,就看到三皇子萧玉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群鲜衣驽马的纨绔少年。
这清冷的天,每个人身上都冒着热汗。
这群纨绔肯定又去城外赛马了。
夏东珠对三皇子没好气,“天下最闲的就是三皇子了,这样冷的天,还有心思去赛马?”
萧玉骐挑着风流的小眼梢,咂了下嘴,“小嫂也挺清闲的,今日云驰受刑,怎么不去看看我云驰哥?”
夏东珠摇头,“不去了。”
三皇子立马啧声,“小嫂可真狠心呢!生生五十大板呢!不得打得云驰皮开肉绽啊!听说满朝文武都去了,父皇亲自监刑,众目睽睽,可一点耍不了手段。云驰必得结结实实挨上这五十大板啊!小嫂就不心疼?”
打板子这种刑罚因执刑人而异,里面很有猫腻。有些人看着皮开肉绽,其实根本未伤筋动骨。而有些人看着皮肤完好无损,其实内里早已骨折肉烂。
若是皇上亲自监刑,文武百官观瞻,谁又敢放水?
夏东珠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窒息感,她不愿再听这些,对着三皇子行了个礼。
“三皇子慢走,失陪了。”
夏东珠转身说走就走,三皇子却瞪大了眼,这小娘居然如此冷漠如此无视云驰对她的情义……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哥可是为了你啊!他今日受的委屈可是大了……”
夏东珠充耳不闻,走得义无返顾。
三皇子郁闷。
他转头对着身后那帮兄弟道,“都说我哥是这京城中最俊俏的男子,是所有贵女的春闺梦中人,你们说怎么在这个泼皮小娘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身后有兄弟嘻嘻一笑,“三皇子,你就别操这闲心了,没看到那小娘手上正拎着药的吗!说不定,晚上就会在被窝里为青城王上药呢!人间夫妻间的事,你看得明白吗?”
萧玉骐嘻嘻一笑,“对呀!我怎么忘了,她可是我哥的外室呢!人家春闺暖帐里的事情,也着实不会对外人道。哈哈,走,咱们再赛一程。”
夏东珠提着药包回到家,推开大门就看到蓝姑姑失魂落魄地坐在房檐下,身边放着为她送的断头饭。
听到大门响,蓝姑姑抬起头,看到夏东珠。突然就呜呜地哭起来,她用帕子掩住脸,什么都不说,只是无助地哭。
夏东珠叹息,走上去,“行了,别哭了,这不是还没死吗!”
蓝姑姑将帕子扔到她身上,“你个小没良心的,可吓死我了。你若是真死了,我该怎么办呀!”
夏东珠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当时街上那么乱,你是怎么回来的?”
蓝姑姑哭着,“是西就姑娘送我回来的,她在街上逮到了我,就把我拉出了人群。”
“娘,你看到那个胡先生了吗?”
“谁?”
“雪中城曾为我批过命的胡先生,今日在御街上,他疯疯癫癫,被刑部的衙役一枪刺死了。”
蓝姑姑一下子垂下头,也不哭了。
夏东珠扭头看她,“娘,当时胡先生是真的在大街上追着你为我批命?霍襄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蓝姑姑叹息,慢慢抬起头,“胡先生在雪中城待了一辈子,虽然天天上街摆摊,却是不轻易给人算卦。他只给有缘人算。他见过你,便拉住我要给你批命,说的那些话太吓人,我不敢告诉你,也怕别人知道。”
蓝姑姑说着指了指她脖子,“你脖子里挂着的那个玉牌,胡先生说就能证明你的身份。丫头,你不是孤儿,你只是与家人走散了。或许是你太小,根本不记得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