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一怔,急忙从脖子里扯出那块玉牌,上好的羊脂玉,是块凤牌。
可有什么用?没人识得它。
夏东珠却摩挲着与凤牌挂在一起的木哨,它曾经也被萧长荆贴身放着,她一次都没吹响过,它仿佛只是一个象征。
夏东珠淡漠地把凤牌和木哨又放回去,她拍拍手欲站起来,“娘,我要去炼药了,你赶紧振作精神过来帮忙。”
蓝姑姑却一把抓住她,“丫头,街上人都说你是青城王的外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名声不能再坏了。青城王高贵,咱可攀不起,你赶快与人家澄清这个事。否则,让魏家姑爷听到了,肯定就不会再要你了。”
夏东珠立马又头疼了。
“娘,那都是别人胡咧咧,你怎么也当真?”
蓝姑姑不依不饶,“这毁人名誉的事情怎么能是胡咧咧?众口铄金,以后这事说多了别人就会信了,这个锅咱可不背。”
夏东珠捂着耳朵就跑去药堂。
虽然萧长荆或许根本不需要,但夏东珠还是耗时一日费尽心思为他炼制了治外伤的药,绿盈盈的药膏,晶莹剔透,比外公的‘神仙渡’也不遑多让。这是她从一本古藉中看到的配方,没想第一次做出来竟是如此馨香扑鼻。
“这么漂亮的药膏,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夏东珠将敷料和膏药分别装入瓷瓶和锡盒里,并细心找来纸笺,写上具体的使用方法,想了想,咧嘴一笑,写上名字。
白色的敷料叫:玉面生娇;绿色的药膏叫:青颜润色。
她与蓝姑姑打了声招呼,拿上药膏就出了门。此时离酉时不远了。
没想下午竟又变了天,冷风呼啸,天上又飘了雪花。
似乎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这老天就变脸。
夏东珠出门匆忙,穿的极少,走在路上,雪竟然愈下愈大,眯了双眼。这样的天气,萧长荆的外伤定然不容易好。
刚转过弯,离青城王府还有段距离,夏东珠就看到一个‘雪人’在王府附近徘徊。
“夏大小姐……”
夏东珠透过雪幕还是看清了那个徘徊的人,她对‘自己’还是非常熟悉的。
夏大小姐闻声急忙转过身,看到是她,咧嘴一笑,立马跑过来。
“夏姐姐,你也是来给王爷送药的对吧?”
此刻夏东珠将炼制好的药正紧紧抱在怀里。
而她也看到了夏大小姐手里的‘神仙渡’。
夏东珠看到她心领神会,“既然来给殿送药,你怎么不送进王府?瞧你,都快冻成雪人了,这站了到底是有多久了?你是他未婚妻,来为他送药,理所当然。扭捏什么呀?”
夏大小姐乌黑的眸子一暗,“若不是我爹逼我,我才不会来。夏姐姐,我一点都不想踏进王府,我怕见他。”
“怕什么呀?他又不是恶鬼夜叉。况且,你都要嫁给他了,这样不敢见他可怎么好?”
提起这事,夏大小姐就烦。
她纠结着眉心,欲言又止,最后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意味深长。
“夏姐姐,我都听说了,大家都说你是她的外室……”
夏东珠一惊,立马握住她的手,郑重纠正,“夏妹妹,你可别误会,外边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与王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跟你争……”
“不是。”
夏大小姐反而比她还急,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的神秘。
“夏姐姐,不瞒你说,我根本不想嫁他。这京城就像个牢笼子,我不习惯,我想离开京城去找我外公。不如,你这外室就正式转成‘内室‘吧!你替我嫁给他好不好?”
“啊?”
夏东珠被惊着了。
夏大小姐趁她愣神之际,急忙将手中的‘神仙渡’塞她手里,撒腿就跑。
“夏姐姐,这是‘神仙渡’,是治外伤的药,你替我转交给他吧!我回去得赶紧向我爹交差……”
“喂,夏妹妹……”
夏东珠瞧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怕下雪路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她一哂,“这,这都要成婚了,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她这样怕他,可怎么好?
原本以为摆脱了萧玉翀的算计,夏大小姐能嫁给萧长荆,那她前世的命运就改变了。她重生一回,也没白来这一趟。
可看现在夏大小姐的情况,成婚这事,还真有点悬。
今日她在青城王府的时候,听云姑姑不经意说起,萧长荆和夏大小姐的婚期定了。不是像夏重明期待的日子越往后拖越好,反而就定在下月初。
选的是礼部定的最近的日子,离此时不足一月。
夏东珠叹息,突然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而此时青城王府大门口。
李瑜穿着厚厚的袄子,披着华贵的白狐大裘,双手抄在白色狐皮缝制的暖手抄里,站在门廊下,脸上极度的不耐烦。
傍晚,雪下得是越来越大了。
天很冷,她眼底浮着焦色,似是觉得夏东珠骗了她。
酉时已到,李瑜一刻都不想等,转身就要进府,不想背后恰好传来夏东珠的声音。
“瑜表小姐……”
李瑜转过身,就看到风雪弥漫中,夏东珠正步履不稳地走过来,地上积了些雪,有些滑。
她依旧穿着早晨陈旧的衣衫,冻得哆哆嗦嗦,显得单薄又寒酸。但眼睛却出奇的亮,看到她就笑。
“抱歉,这雪又下大了,跟滑,耽误了些时间。让表小姐久等了。”
李瑜嘲弄地勾了勾唇,“夏娘子的药炼好了?”
夏东珠点头,将手里的包袱递上去,“殿下回来了吗?”
“上午就回来了,正在府里休息。”
若是等着你的药治伤,哼,那伤不得烂掉。
李瑜低头瞧着她递上来的简陋的包袱,眉心不经意皱了一下,颇为嫌弃。
不情不愿接过包袱,“夏娘子有心了。皇上是舍不得表哥受罪的,赐下了不少好药,刘御医也过府替表哥用上了……”
她话里话外都是她的药多余。
夏东珠也自嘲一笑,“我做的这个,看来是真画蛇添足了。”
李瑜抿嘴,“夏娘子的一番好意,我会告诉表哥的。天冷路滑,夏娘子早些回吧!”
李瑜很不耐烦,提着包袱就要进府。
“瑜表小姐。”夏东珠又叫住她。
李瑜回头,脸子有些阴沉。
夏东珠笑笑,指了指她手中的包袱,“里面还有夏大小姐为殿下送来的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进府,我在路上正巧碰上她,便将她的药一并带来了。”
李瑜脸子一讶,眉梢微挑,“夏大小姐的心意,我自然也会转达。”
“多谢。”
此时的‘锦松苑’。
萧长荆趴在一张锦榻上,一身月白的软袍,长发披散未束,将苍白的俊颜遮去一半,情绪难辨。
福公公正用一块洁白的帕子给他拭汗,南辕在帮他翻书。
南辕翻一页,福公公拭一下。
福公公拭一下,南辕翻一页。
二人配合相当默契。
可是福公公还是忍不住啧声,“爷啊!你可真受老罪了!瞧这脸白的,小的跟了你那么久,何时见你受过这般罪?都是夏娘子惹的祸,下次奴才见到她,非得好好数落数落她不可。”
萧长荆撩着眼皮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南辕也愤愤为爷报不平,“我瞧着夏娘子就该挨打,也将她打得皮开肉绽,让她也尝尝爷被打的滋味。”
萧长荆撩着眼皮又瞧了南辕一眼,闷着头,没说话。
眼睛直愣愣盯着书,半晌没动静。
南辕双手举着书半天没听到殿下说一声‘翻’,低头一瞧殿下的表情,就好像老僧入定,双眼一动不动,那神魂就好像都钻到书里去了,他不由好奇……
这一张,就这么具有吸引力吗?
南辕急忙低头去瞧。
“红纱罗帐,春意盎然,那红彤彤的肚兜儿,那白生生的桃儿……只道是,妾妇之道,当使其夫受用魂飞也……”
嘿嘿……
他极不自然地笑一声,“爷,这个话本看着是不是就没那么疼了?”
这种带闺‖帏艳色的话本,可是三皇子珍藏。
“福全。”
萧长荆忽地扭头,似乎没听到南辕的话,也压根儿就没有看进去话本的内容,问的话也风马牛不相及。
“大宝二宝几时到我母亲院子里的?”
每日大宝二宝起床用过早膳后,就会被送到王妃的云秀苑陪着她。
“啊?”
福公公正要换块干净的帕子,听到萧长荆冷不丁的问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慢吞吞地说,“今晨小的是与殿下一起走的,并不十分清楚,应该像往日一样起床后用过早膳就过去了吧?”
随后福公公立马醒悟过来,爷哪里是问孩子?分明是问孩子的娘。
他急忙又道,“不对,老奴陪殿下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云姑姑,她好像正带着孩子去云秀苑。手里还端着大盘的桂花糕,说是夏娘子连夜做的,还留了字条,说是给王妃喝药后甜嘴的。”
原来在他回府前就走了。
“哼!”
萧长荆这一顿打受下来,伤筋动骨,正火急火燎的痛,本就心浮气躁,听了福公公的话,脸子立马沉下来。
“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等爷回来再离去。”
福公公一怔,与南辕对视一眼,都明白爷嘴里嘀咕‘没良心的东西’是指谁了。
福公公不接话,可南辕却是个没脑子的,听到爷的责怪,他冷冷一哼。
“夏娘子也真是的,她明明就是大夫,也不等爷回来给爷治伤,自个先溜了,真是没良心。下回再来王府,就打断她的腿。”
萧长荆目光沉沉地看向南辕。
南辕浑不自觉。
福公公不住地朝他挤眼,示意他别引火烧身,偏南辕根本看不见。
他嘻嘻笑着,低下头,“殿下,咱不想夏娘子了,咱还是继续看这‘风月心经’,这可是三皇子特意拿来给殿下解闷的。”
“拿开。”
萧长荆脸子一冷,抬手将书一打,撑着榻沿就想要起身,不想这一动,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刺得他浑身发冷,冷汗漱漱而下,脸色苍白一片。
把福公公可吓得不轻,他想按住萧长荆,可又怕触到他伤口,只急的嘴里哇哇叫。
“哎哟,我的爷啊!你现在整个后背都血迹斑斑,刚上了药,可不能乱动啊!刘御医再三吩咐,若是扯开伤口,就要命了。你要干什么,吩咐小的就是了。”
“滚滚滚。”
萧长荆冷声就打断福公公,一把将‘风月心经’掷到南辕身上。
“将送来话本子的人拉出去给爷打一顿。”
福全:“……”
南辕:“……”
谁敢去打三皇子?
福全和南辕知道爷受了委屈又遭了罪,心情急躁,二人缩着肩正不知如何安慰。外面突然传来大宝二宝的声音。
“舅舅,大宝二宝来看你了。”
福公公眼睛一亮,急忙往外跑,“哟,两个小祖宗来了,小的去接。”
福公公迎到院子里,看到大宝二宝蹒跚着小腿到来,后面竟连个丫环婆子都没跟着。
福公公抬头看了看这满天的雪,急忙问,“小少爷,小小姐,你俩怎么独自来了?后面也没跟个人。”
大宝脸一沉,哼一声,“我和二宝是偷着来了。”
“为何?”福公公看到两个孩子都用小手扯着小袍子,好像里面兜了什么东西。
他急忙打开门,“赶紧的,外面多冷呀!以后让婆子带着来,可不敢自己来,路多滑呀!”
大宝二宝头上顶着厚厚的雪,一进屋,萧长荆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给舅舅送什么好吃的?”
二宝欢快地跑过去,“娘做的桂花糕,送给姨姥姥吃的。可姨母却让人丢掉。我和哥哥在地上捡了藏了起来,现在拿来给舅舅吃。”
萧长荆闻言立马抿紧了嘴。
福全和南辕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