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闹钟提醒下,简单洗漱过后照旧来到早点部吃饭,为了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以便日后工作顺利,距离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便来到那家印刷厂,给昨晚联系好的人发去消息。
厂门口的名称商标下刻有“成立于1993年”的字,也就是说这家公司比我年龄还要大5岁。
片刻后一个身材矮小却气场十足的人,挂着商业笑容走出来,确认我的基本信息后,带我走进这家私营企业。
一进去就感到凉爽,大批立式空调把原本有烤箱的室内温度均衡,一排排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上摆满看上去稍显简陋的托盘,每个托盘里装着等量却不同样的半成品口红壳。
披上防静电褂,套好鞋套,跟随人事部李姐挨个车间转了一圈,兜兜转转回到第一个车间,把我领到一个正在调试机器的女人面前,大致说了下基本情况,又向我介绍道:“这位是印烫车间的组长张旭,你先在这试一下工。”
我点了点头,对一直沉默的女人颔首道:“张姐。”
她放下手中的六方,关停机器,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由于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全脸,但能察觉出一股压迫感,如果我没猜错年龄的话,这女人必定有能力,否则不会年纪轻轻就能当主任,当然能力不是学历,那些高学历毕业的人来这种地方,绝不会参与生产,而是坐在办公室闲着没事干泡泡咖啡,喝点茶水。
然而我的谦卑并没得到相对回应,对方只是对人事部李姐说了声“好的”,便叫来正在流水线上快马加鞭老师傅,给我安排在最后一道工序的机器上。
刚坐下就听见张旭对所有人怒斥道:“今天怎么都不在状态呢!照这么下去又得像昨天似的亏产,中午全都给我倒休!”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机器来回移动的碰撞声和烤箱履带转动的轰鸣声,虽然以前参加工作也遇见过脾气不好的领班,但还是被这响彻云霄的怒吼吓的心头一紧,不光是过高的音调有震慑感,还有周围人不敢吭声的沉默,像是刑场上甩出令牌的邢官正在宣布判决一样,我也随着众人的沉默而低头。
老师傅弯腰给我讲解机器上端每个按钮的指令,随后把机器调到较慢的速度,让我先练适应一会儿,等到自己感觉可以,再按加速键。
我模仿旁边人的手法,拿起左侧的托盘上的口红壳套到轴上,按下启动键,胶头均速向后移动直钢板,在有logo的位置下移,沾上透明光油再次复原,再次下沉印在两个口红壳上,恰好与logo的位置重合。
老师傅又告诉我每个产品都要看位置再往上放,我拿起两个半成品,反复观看后疑问道:“长方形的东西一旦放偏就不会套进去,那也就是说只有两个方向供选择,迪奥的logo有两条对称轴,无论怎么放都一样吧?”
“小伙子倒还有点学问。”她笑着拿起一个报废半成品,指甲顶在logo处耐心解释:“你说的没错,但logo距离两条长的距离是不一样的,肉眼看上去没差别,但用卡尺一量就知道,不区分好位置就会导致印刷位置偏移,造成严重不良。”
我听懂她的讲解,追问道:“可是产品上没有明显的记号,怎么用来区分是哪一面?总不能乱放凭运气区分吧?”
对于我初来乍到就疑问三连,老师傅不仅没责怪,反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将手中的废品倒置,底部对准灯光,说道:“每个产品经过冲压都会留下三个单面凹点,在放上去时凹点是在自己这边就行。”
似是看到希望,我接过他手中的废品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在内部的logo的一端有三个凹点,但并不像logo那样从另一面凸出来,这和冲压模具设计有关。
老师傅站在旁边看我操作机器印完几十个产品后,告诉我她在最前端第一道工序那,叫我有什么事先找她就行,我摆出OK的手势,说道:“我尽量不麻烦您。”
不知是陌生的环境不适应,还是怀念往日悠哉的前台生活,时间流逝出奇的慢,直到身旁印完的产品堆积成山,托盘的高度没过眉梢,抬眼看了看时间也才9点半,要知道在网吧的时候,稍不留神白天和黑夜就完成了交替,每当那时我便会进入新一轮的惆怅,当然对于现在来说,那点忧愁全都是吃饱撑的。
规律的噪声让我不由得犯困,却也找不出任何提神方式,这里不是网吧,不能随便站起来瞎溜达,更不能饿了就吃饭,渴了就拿饮料。
一阵犹如下课铃似的响声传来,人群乌央乌央的离开岗位,一部分人走出车间,剩下的成群围坐在空调下交流,隔着口罩都能看出脸上喜悦的表情。
在这里没有熟人,我只好关停机器坐在原地,可眼前的一幕令我不禁想起过往,那段和众人肆意挥霍时间的岁月,那时的我和她们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不想工作时间过多回忆,那样只会影响状态,于是把精力投入到研究工作内容上。
将所有按钮拍下来,再从照片上编辑对应指令,以防睡一觉忘了或者就着饭菜吃进肚中,然后在询问老师傅印完手底下的半成品去哪里领,她摘下耳机,指了指中间区域的烫金机,说道:“这种产品的工序分为底部光油、烘烤烫金、二遍光油、烘烤成型。你可以到烫金机旁边拿,产品烫金前后的区别一眼就能认出,当然也不需要太心急,等流水线上的半成品过来再拿就行。”
虽然嘴上答应的痛快,但我觉得闲来无事多干点活还能留给领导好印象,绕过一排移印机,从烫金区域推来十多盘半成品,饶有兴趣的自顾自印刷。
午休时间40分钟,四菜一汤,一向不挑食的我狼吞虎咽仅用10分钟便吃完,尾随人流来到厕所,里面好多身穿灰色工作服的人在抽烟,整个厕所像仙境似的云雾缭绕,他们不断发着牢骚,诉说对公司制度的不满,一阵带脏字的絮叨过后,甚至还骂起领导。
碍于对这个公司情况不了解,我只能当一个倾听者,通过这些原本不是对我说的话,心里自言自语疑问道:“为什么觉得不好还要在这闷头苦干呢?”
休息过后我将机器速度上升一档,很快掌握单手换活的技巧,引的周围同事纷纷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就连那个冷漠的张旭,也在老师傅一番称赞下,来到我这里查看。
本以为她只是过来看看,不料她从印完的半成品中拿起一个,在灯光下倾斜,马上叫来老师傅,严厉的问道:“你这是怎么教的?logo正面都快赶上拔丝苹果了!”说着将手中的产品递过去。
老师傅接过产品,对着灯光一看,示意我关停机器,然后带着我来到检验台,打开灯后将东西递给我,说道:“一时疏忽忘了告诉你,干活的时候随时要自检,不能一味地猛干......”
她把产品倾斜对着我,的确如张旭所说,上面有几条蛛丝状的白线,但不配合灯光的话完全看不出来,我自知理亏,连忙向她请教该怎么办,她看了一眼离远的张小旭,确定张旭没向这边看,才低声对我说:“这种问题不算大,好在没烘烤,等透明光油风干后戴上无尘手套一捋就掉。”
我一边为犯错误连累她道歉,一边承诺所有的不良由自己一人处理。
晚上七点,结束一天的困乏终于迎来下班,众人纷纷离开岗位聚集在门口,这时一群同样穿着防静电服的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彼时我正站在等待下班的老师傅旁边,向她问道:“咱公司够火的,这个点还能招来新人。”
“想多了,这是夜班人员。”老师傅边发消息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