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司徒无忌是被惊醒的。
房门之外,有个尖细的声音通过墙壁,一路进了房间里,穿过他的耳膜,直捣神经。霎时间,他的脑中空白一片,只余音律在其中横冲直撞。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调不成调,曲子还是那种幽怨悲哀的类型。
唢呐声起起伏伏,他的眼皮子也跟着跳个不停。
他黑着脸,一把将门推开,就看见他那冤种妹妹站在客房院子里边,手捧唢呐,嘀嘀嘀地对着院墙吹个不停。
由于自己的房间离她所处的位置最近,因此受到的迫害最大。
这一声唢呐高昂攀升,却在即将登到最高点之时戛然而止——
“司徒无忧!!”
被叫到的某人全神贯注于音乐当中,完全没注意到她哥那压抑着怒气的黑脸,一直到对方忍无可忍地咆哮出声。
她的一口气吹一半就直接呛回了喉咙里。
司徒无忧见她哥神情不是很好看地走近,眨了下眼睛叫道:“兄长——”
“你一天不折腾,是不是就浑身难受?”
“啊?”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
司徒无忧抬头看了一眼微亮的天空:“呃,卯时过半?”
“你知道?”司徒无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滚回你房间去!不准再吹!再有下次——”
他的目光放到那杆唢呐上,威胁意味十足。
司徒无忧浑身一抖,悻悻然将唢呐收到了身后。她毫不怀疑哥哥说话的真实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抱歉抱歉。”司徒无忧赔着笑脸,连连道歉。
她原本是想着趁早上空气清新,场地安静来好好地练一练曲子,这下是练不成了。
只得乖乖听话,回房间去。
垂着头看路,忽然一道略带慵懒的冷清少年音响起:“郡主好兴致。”
司徒无忧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少年面带浅笑,倚靠在门边上,一头乌发尚未束起,随意地披散着。他身上披了件红色外衣,衣服松松垮垮的,看上去也是被吵醒的。
“呃,早上好。”司徒无忧尴尬地咳了一声,没好意思多看。
张淮序轻笑出声:“是挺早。”
司徒无忧总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但为了自己的脸面,她装聋作哑:“好好休息,再见。”
说完,她拔腿就小跑着远去了。
………
经过早上那件事,司徒无忌一天下来对妹妹都没个好脸色。
后者知道自己没理,并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任谁大早上的被吵醒,也不会待见那个吵的人。
大理寺的人一早就把嫌犯们押了回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皇都出发。
因为姑娘家总要梳妆打扮,所以相对要慢一些。另外司徒无忧头天去逛街的时候,也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看起来都是些没什么实用意义的物件。
她倒振振有词说什么难得出来一趟,得给父母亲带点礼物回去,另外还有皇都的姐姐妹妹们也该顺带着送点心意。
司徒无忌看向给她付款的人,当即表情都不对劲了。本来准备把钱还给人家——至少不要让他这么冤种。
然而人家没要,只瞥了眼乐呵呵地给礼物分装打包,还念叨着这样给谁那样给谁的长宁郡主。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段路坐着马车走了三个时辰,未时两刻才抵达皇城。
司徒无忌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先后把这俩郡主送回家之后,转头又去了大理寺。
司徒无忧也不管他,指挥着府中下人把她已经分好礼物们各自送去贵女们的府上。
还有给父母亲的就派人直接送去棠溪院。
回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全是熟悉的感觉。
司徒无忧走到花圃跟前,俯身吸了一口花香:“哎呀,这花!”
然后直起身抬头看天:“哎呀!这天!”
“哎呀!这树!”
“哎呀,这屋!”
她边念叨着边四下环顾,心情极佳,闭眼转了个圈。随后哐地一声,撞上了硬邦邦的人。
她顿住,抬头。
就看见荣定侯的红眸盯着她,面无表情的。
还没等父亲说出什么话来,司徒无忧顺势抱住她爹傻乐道:“哎呀,这爹!”
侯府内的下人们:“……”
他们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稍稍多看了一眼,就各自做事去了。
荣定侯仍绷着脸,还想拿出身为父亲的威严来,但是一见自己只会成天傻乐的闺女又说不出严厉的话来了:
“回来了?”
司徒无忧转而抱住她爹的胳膊,笑:“嘻嘻。”
“……嘻什么嘻,问你话呢,就知道跑出去外边到处野,知不知道我跟你娘亲在家里成天替你提心吊胆的?别想蒙混过关!我告诉你——”
“我想你们了,爹爹。”
荣定侯将要训斥的姿态一顿,忽然有些不上不下的:“…你别打断我——”
“好想你们。”
荣定侯:“……”
他默然一秒,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这次爹爹就当不知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啊。”
“嘿嘿。”
“就晓得‘嘿嘿’。你还知道什么?还嘿嘿,嘿嘿。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