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明说得对。
尧疆毒虫猛兽颇多,气候不宜人。
我现在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晚了,也不算晚。只是几千个人的命就换来一个教训太不值了。
若没有人下去给他们磕头请罪,我睡不着,有些人也不该睡得着。
我空坐了一宿,甚至有过冲动倒不如就此杀回去,以那些人的头颅来祭奠亡魂。
但是理智压制住了这种想法。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当时负责治我的“军医”找到我了。
他摇着扇子,语气惆怅:“就这么枯坐着,你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现状,不是吗?在下那么努力地把你救回来,可不是想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我眨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看向他,声音沙哑但十分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白虔。”
白虔有些惊讶:“张小将军,你知道在下啊?”
我当然知道他,不说这两天昏迷总是做的杂乱无章的梦境里有他。
在此之前,我听说有个军师因为犯了错被打压,因为念在他还会医术所以才留下来让他做个军医。
所以我站起来,指着那一方石碑告诉他:“我会将这个界碑立到苗九侗,让他们日日都看着它,一看到它就想起我。”
白虔笑眯眯的:“少年啊,你的愿望我听到了。但是革命的本钱是身体,就算你要开始肃清尧疆驻军,也得先治……”
他的话我没听完,因为一夜下来,我精神孱弱,身体也吃不消了。
等我再次醒过来,就听见白虔念念碎:“在下真是坎坷,好不容易遇上个……不像那群人一样混吃等死互相推锅……但是你至少对自己好点吧?要是…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在下还找谁去啊?”
这就是白虔,十八岁出山,十九岁不幸背了战败的锅,遂被贬。
他人还可以,挺有用的,就是话多,而且不中听。
也难怪会被打压。
……
做梦,我本来是不信的。
可是之前不落山发生的事被印证,我想信一信或许也无所谓。
因为我不能再输。
自那之后,我便时常做梦。要么是零零碎碎的有关于司徒无忧的梦,要么就是一些有关于“未来”的片段。
等我养好了伤,便主动服软认错,承认是我过于激进,指挥不当,才导致兵败。
主帅姚极便冠冕堂皇地按军规责罚了我。
再之后又是一段空闲而漫长的养伤时间。
我这段时间也不做什么,就是写信。说自己很后悔,说自己不该质疑姚将军的决断。然后再投递给驿使,收信人是“父亲张泊亲启”。
我边写着,好像真看见了自己宛如败兵之犬般向别人低头乞怜的模样。
这些最终都会经过仍对我抱有疑心的人手里。等它们被送出去,自会有人去截停,所以我也不用担心它们有可能真送到父亲手中。
之后还有些密信送去给奉明。
我想,将来送他一个大业绩,他应该会很乐意收下。
如此服软许久,我随波逐流,暗中下了些手段。
等第二年的时候,我总算也能有些事做了。
正巧这段时间,启介国内乱,皇室正统求助大绫的消息被奉明运作着递到了尧疆来。
因为尧疆驻军距离启介国并不算太远,所以也在求助的合理范围之内。
姚极以我兵败,需要将功补过为由,大发慈悲又指给我五千人马,派我转战到蜀地西北去支援这个盟友国。
五千人……
哈。
这好像是在提醒着我什么。
白虔在下边神情紧张,他似乎是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那件事虽然于我而言仍旧历历在目,可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很顺从地应了下来,这副模样恐怕在他们眼中就十分让人安心。
吃了教训,就算是张泊的儿子又如何,如今不也认清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了?
我于是和白虔一起北上。
白虔兴致勃勃地跟我图谋,他说这五千人里有谁可用,有谁好用。
我直接放手任由他去安排。
与其听他说这些,不如我再去想想能不能再把时间压紧点。
白虔诧异地问我:“你就这么相信我啊?张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