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离开之时我身形尚未长成,尧疆四年身量拔高,声音也褪去稚嫩,现在偷偷回来也不怕被谁认出来。
稍微休整了一下,我就去了荣定侯府——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走进去。
我熟练地从四年前那个墙头翻过去的时候,刚一落地,随手拍拍身上的雪便察觉到有道目光盯着我看。
我抬眼看去,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都沉默了。
远处廊檐裹着红斗篷的银发少女眼中含着震惊之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喊护卫有刺客。
然而她没有。
因为没机会,她兄长的书房门被打开了,一脸疲倦的荣定侯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先是注意了一下那姑娘的位置,然后才把目光转过来。
然后他的一扫疲乏,脸上露出了与他妹妹同款的震惊。
我有些欲言又止:“……那个——”
奉明收敛神色,转头嘱咐了一句妹妹:“无忧,你先回去吧。”
司徒无忧反应迅速,瞄了我一眼,随后把手中握着的暖手炉交到奉明好像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提着裙摆小跑着离去了。
一直到被请进书房,我还在思考该怎么跟人家解释解释——我为什么又翻墙进来了。
奉明表情一言难尽,顺手把那只暖手炉递给我:“无忧刚刚说看你穿的少,给你暖暖。”
我:“……哦。”
这暖手炉应该也不算小了,但我两只手就能把它完全捂住。
奉明问:“你怎么回来了?不应该啊。”
我略有犹豫:“…一时兴起就,不过我明天就走了。这事没人知道。”
他说:“你真能。”
我:“?”
奉明开始输出了:“你真行啊张赴之,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在尧疆待得可舒服?我在皇都可是成晚成晚地睡不着呢,你真会给我找活干!光给你收拾烂摊子了是吧?先是选人训人我不说什么,但你可知道你要造反的消息传来,我为你辩解洗脱费了多大力?!弹劾你的折子已经够宫里当柴烧,过完这一整个冬天了!我差点就成了跟你一起造反的权臣你知道吗!!”
我:“……谢谢。”
奉明仿佛要把多年的怨气发散干净:“我一夜白头也不过如此!头发掉了一地!要是哪天真成了无忧口中过劳头秃的冤种!这都是你的锅——!”
我原本想说,可是你的头发本来就是白的。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他估计怨气更重了。
我只得点头应声:“嗯。”
这事的确是我的问题。
等他发泄完怨气,总算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模样,总算可以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了:“赴之,你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什么?”
我默然几秒,认真道:“就是……回来看看。”
他长叹道:“刚刚你也见到无忧了…所以我有一件事必须跟你说。”
我:“你说。”
奉明表情显出几分忧虑:“说起来很奇怪,无忧她…好像已经不记得你了。”
我压了压心头忽然腾起的莫名戾气,道:“我不是说了让你看住她吗?”
“你听我说——她这几年并没有出过什么意外,所以记性差并不是外界作用的关系。准确地说,应该早在祁月观之后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还只是偶尔忘掉一些小事,可是近年来越发严重。
“早在你送信提醒我之前,父亲母亲又带她去了一次祁月观。但是最终结果是什么,他们也未与我提起。
“此事仍未解决,不仅忘人,我现在跟她谈起小时候的事她也说不清发生过什么——你又三年没跟她见着……所以…她就——”
我握着暖炉,沉默。
真的还是会这样——就算没有梦里发生的事作为引子,她也果然……
奉明干脆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三年没见过张世叔了,这一次要去看他吗——”
“不去。”我说,“我是偷偷回来的,不适合见面。”
父亲原本就不愿意我跑去尧疆,三年通信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一次又差点让他觉得自己教出了个逆臣贼子,怕是还在气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