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界本为寻旧妻,却逢青天正道时。
无端坠入红尘波,旧未寻得又添新。
赤面罗刹床前坐,难处不比往昔轻。
前有道人劝请斩,后藏阴鬼伺剖心。
——
却说林笑外出寻调色之物,路遇一道人,以师兄自居,奉劝他斩了新娶之妻。
林笑已知内情,对此并不意外。
盖因此界修仙,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
林笑道:“入情方可入道,忘情方能成仙。得先成亲生情,才可入道修仙。却又需舍爱忘情,才能得道成仙。师傅曾言,此乃当今仙门修行定律。”
八字须道人笑应:“是极!师弟果真知晓了。为兄还道是仙门中人提点于你,不料竟是那老家伙亲口告诉你的。”
“他怎突然如此好心?莫非已放弃追寻歧途?”
林笑摇头道:“自从你叛出师门,他老人家料到你将来定会来寻我,便索性不再对我隐瞒这条定律。”
那道人道:“如此说来,还是为兄帮了师弟。”
林笑道:“不,他只是不想我轻易受你蛊惑罢了。”
那道人突然激动道:“我们才是受他蛊惑的人!”
“他那所谓独身修行之法,根本无法成道,更入不了仙门。”
“当初跟他学道,本就为了求得仙法。结果他却对我们隐瞒真相,误导我们走入歧途。”
“若非得仙门中人提点,我只怕至今都还蒙在鼓里。”
林笑道:“他老人家又未求着你拜师,是你自愿的,何来蛊惑一说?”
那道人双眼微眯,冷声道:“本以为师弟已开窍,才会娶妻成婚。如今看来,仍有愚智未开,还信着那老家伙的话。”
林笑道:“我娶妻,是为亲身校验那条定律,是否真个是金条铁律。”
“并不代表,我不认同师傅他老人家所追寻的道。”
实际上,前身流洛东成功了。
洞房时,他仅与新娘同床而坐,不等揭开红盖,就已堪破红尘情妄,了悟道性全真,阳神飞升而去,只留下一具空壳。
至于萦晓,只是他挑选出的,了全他尸解的对象。
只是天有别意,让林笑这个游界之人顶了去。
那道人见这位师弟仍顽固久见,也不勉强,只道:“也对,师弟毕竟今夜才刚成婚,尚未体会情中玄秘,不识龙虎交媾之妙。此时就让你斩情证道,未免过早。”
他扬手向林笑甩出一物。
林笑夹指接住,见是一特制竹片,其上刻有“太玄”二字。
那道人慨然道:“三日后,正值九大仙宫开门渡尘之机。届时,各仙宫道府广开方便之门,招收天下灵根之士。”
“我知师弟定是个有灵根的,必能被仙门中人看中,授予道箓,得享仙籍。故特赠师弟道引文牒,可凭之省去许多繁琐流程,直入门庭面见仙宫真人。”
林笑神色淡然道:“我与你虽曾同拜一师,却无多大交情。何以热诚如斯,专程深夜前来赠帖?”
那道人道:“师弟何必见外,你我少时相识,知根知底,情如兄弟。”
“仙路漫漫,哪个能孤行成道?无不是相互扶持,才走得更远。”
“师弟的性情与人品,我再清楚不过。若这都不帮,如何说的过去?”
林笑冷冷道:“我岂敢承你的情,只怕将来也被你斩了去证道。”
那道人摆手道:“为兄先前只是玩笑,师弟怎还当真了?”
林笑却道:“真话往往藏在玩笑之中,有些事,不是我不当真,就可以成得了假。”
那道人笑道:“师弟还是这般正经,难怪得那老家伙看重。”
“无论如何,期待你我将来在仙门中重聚。”
人一晃,不见遁光,已消失无踪。
林笑见那道人离去,也不甚在意,原地掐了个剑诀,口中念叨道:“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五方青木神明,十地掌岳山神,百里花草仙精,展神通,借神力,为吾送来紫红二野果,各三五斤足矣。”
“吾奉太上正法天皇老祖法敕,急急如律令!”
念完,他便闭目静候原地。
过了会儿,他稍稍睁开一只眼,见四周并无动静,又睁开了另一只,左右来回巡望。
月光下,并不见半颗野果出现。
他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准备空手而回。
不料一转身,忽见一物自上而下从眼前划落。
一低头,见一枚拇指大小圆果,正落在脚边。
他心头一动,顺势抬头望去。
谁知下一刻,“哎呀”一声,大蓬野果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头顶,转眼将他淹没在果堆里。
天降之果停歇后,林笑才挣扎着从果堆里爬出,口中不忘抱怨道:“您对三五斤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转身看着堆得几齐人高的果物,林笑瞪眼道:“这得有三五百斤了吧。”
他蹲下身去,见果堆中各类果物,大小各异。许多还连枝带叶,似匆忙采摘而得。
林笑挑些色泽鲜艳的捡起,折衣袍兜装,直至装不下,才停下起身。
看着多出的野果,他惋惜道:“罪过,罪过!浪费食物有损阴功,劳烦各路山神精怪再显个灵,分与贫苦善良之家。”
言罢朝果堆鞠了三个躬,才转身离去。
他离去不久后,那堆果物纷纷冲天而起,飘然远去。
独留一地残枝碎叶。
又过得片刻,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道人从不远处的树影下走出,望着林笑离去的方向,怔怔失神。
静默良久,他才呢喃自语道:“才几年不见,这师弟从何学得这身驱役鬼神的本事,竟如口含天宪一般,要什么来什么。明明身无法力,体无玄气,灵光未显,却能使出这般神通。”
“这师弟,虽早看出他不凡,却仍比我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看来,得加大投注才行。”
踟蹰了会儿,道人才驾起一片云雾,徐徐腾空而去。
正回到半路的林笑,微微往后侧首,嘴角露出意味莫名的的微笑,旋即神色如常,继续行走。
不多时,回到萦晓家中小院,声带喜色喊道:“夫人,你看我带回了什么?”
萦晓正在院中忙工,见他捧着大包物什回来,连忙拿起一盆皿去接。
林笑顺势将野果放入盆中,顿得满满一盆。
萦晓惊讶道:“夫君从何找来这许多果物?”
林笑随口道:“野地里随便摘的,怕夫人担心,采得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分辨哪些吃不得。”
“等会儿清洗时,我再细细分辨。”
刚才倒入盆中时,萦晓只简单看了几眼,就晓得基本能吃。
甚至见到个别极稀罕的珍果。
但她还是问道:“夫君如何分辨哪些吃不得?”
林笑道:“直接入口嚼一嚼就知道了。”
萦晓面露担忧道:“万一吃着毒果如何是好?”
林笑浑不在意道:“又非采自深山,哪能有什么毒果。吃到甜的准没毒,难吃的就扔掉不用。”
“我们可做成果酱,给豆腐调色。”
他已迫不及待打来水冲洗。
萦晓不再反对,见他抬水,便去搭手协助。
两人俯身倒水,一不留神,便磕到彼此额头。
“哎呀!”“嘤!”
林笑痛呼一声,急揉向痛处。
两人对视了眼,林笑伸手揉按在萦晓额头,问道:“抱歉,磕着你了吗?”
然萦晓却似呆住一般,睁着眼,忘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