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沉默着走出皇宫,直到要分别时,欧阳修才犹豫着开口:“两位对此事怎么看?”
吕夷简呵呵一笑,“不过是一些心有不甘之徒垂死挣扎罢了,有圣天子在位,自然不足为虑。”
无论何时何地,吕相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向天子表忠心的机会,这话有多少真心不好说,却着实让欧阳修喉头一堵。
心里暗暗鄙视某人的节操之低,嘴上干巴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欧阳修摇了摇头,视线逐渐下移,皱眉凝视着地上的青砖,缓缓道出了心中忧虑:
“如今天子对锦衣卫这些鹰犬日益倚重,就连此等大事也是想也不想就交给了锦衣卫去调查,怎可如此?”
他话音刚落,便听范仲淹声音淡淡地反问道:“为何不可?”
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欧阳修急了,当即反驳:
“无论怎么说,此事都属于前朝政事。即便真有人居心叵测,恶意散布不利于官家的谣言,那也应该交由有司查办。
最不济也可让京兆府去查,怎么都比锦衣卫这样的爪牙更加名正言顺!”
范仲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交给有司,然后呢?那些存心挑事之人可能真的被查办?”
欧阳修语塞,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
要知道,新政不提别的,光一个清丈田亩便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对新政不满的人可不在少数。
有些人即使没在明面上反对,但若看到有人行动,他们也是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甚至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这些人遍布朝野上下。
对于新政,他们表面上不赞同也不反对,一副随波逐流的姿态。
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这样的人在朝堂上的中低层官员中占了绝大多数,偏偏你还拿他们没办法。
指望这些人会下死力气去查人,做这种得罪保守派官员的事情,想都别想。
就算最后查出来了,十有八九也是推出几个替罪羊了事。
“可是,”欧阳修还是觉得不甘心,“天子也不能因此就干脆绕过朝堂行事啊!”
“锦衣卫的权柄已经越来越大了,调查、审讯、抓捕,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审判了?关键是这些人根本就不受朝堂的辖制,只听从天子的命令!
长此以往下去,还有谁能违抗天子的意志?满朝上下,岂不是都成了天子的一言堂!”
随着话音落下,欧阳修猛地顿住了。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看不惯锦衣卫的真正原因。
一直以来,大宋的朝堂都掌握在士大夫的手中,武官一度被文臣压制到喘不过气来。
即便是天子,他们也能通过由他们构建的层层规则去引导约束,最终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而锦衣卫的出现,却成了能打破这股规则的力量。
“天子的权力越来越大了。”欧阳修喃喃自语。
吕夷简看着他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捋须而笑。
到现在才发现吗?小伙子还是嫩了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