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吗?”魏明史说道,语气中却掩饰不住的悲凉。“永宁前十年,边疆之乱、南洋之乱皆是认为是我所导致的,但真实情况呢?后来若不是皇子挟持之事被捅破,才知道那是宁宗皇帝的旨意,志在把国内民不聊生的矛盾转移至战争。战争,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把所有无能过错都归结到了奸臣和战争的身上,哪还有人怪罪陛下呢?”
魏明史的话语让黄文炳被吓得够呛,那口未吞下的酒仿佛变得更加的涩苦。他连忙低声对魏明史道,“魏大人,这可是……”他环顾四周,见无他人,方才继续说道,“砍头的罪呐!”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惧。
魏明史却是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挥挥手,轻松地说道,“陛下是修道之人,不会太小气的。这话他自个儿都在宫里经常说,无碍。”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自若,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说完,他双手抱拳,对着虚空,似是在对圣上的才智表示敬佩。
黄文炳感觉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沉重,他急忙转换了话题,打算问魏明史关于早朝时的一件事。他微微一笑,开口问道:“魏大人,今日朝圣为何举荐我的门人张峰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却也不忘用某种语气去掩饰自己心中的疑惑。
魏明史听了,却是一愣,随后笑出声来。他盯着黄文炳,然后伸出手指,状似责怪地指着黄文炳,笑道:“黄大人,你这千年的狐狸,还给我谈什么聊斋?”他的话语里,既含着嘲弄,又带着几分赞赏。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在提醒黄文炳,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轻易被人看透的。他们都是这座皇城里的老狐狸,懂得如何在深深的权力游戏中游刃有余。
魏明史盯着黄文炳,似笑非笑地道:“那张峰乃是斋天观弟子的父亲,陛下今日又设宴恭贺上清真人,黄大人你自也是效忠陛下的人,岂能独乐乐呢?”这话一出,明摆着是在说,既然都是效忠皇帝,何必自私呢?
黄文炳一愣,似有所悟,却又有些不解,他问道:“那你为何此前阻挠我推荐张翼出任卫千总呢?”他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困惑,仿佛不明白魏明史此举的深意。
魏明史看了黄文炳一眼,淡然地说道:“你可知道,前朝宰相张仲文的死,是我手下的人去刺杀的,张翼正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怎能让他的儿子出任卫千总?若是被上清真人知晓,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他的徒弟现在又改投了禅心院,你可知道这些事情?”这话出口,显然是要给黄文炳一个警醒。
黄文炳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了一跳,他看着魏明史,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愕。他小声问道:“那如果张翼追问他母亲之死,你又该如何回答?”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显然是被魏明史的坦诚所震撼。
魏明史沉思片刻,缓缓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当年我刺杀张仲文,那是我的私心。他是前朝的宰相,如果宁宗皇帝重新请他回来,我又该如何自处?”他的话语充满了无奈,同时也带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黄文炳听后,还是感到困惑,他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何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你不怕我会告诉张翼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同时也带着一份不解。
魏明史看着黄文炳,笑了起来,他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个道人若是轻易想杀我,那也要弄清楚事情的曲直。再说,我要杀的是张仲文,而不是他们。那些人的命运,都在他们自己的手中。至于这场闹剧,我想,也该结束了。”
黄文炳抱拳道:“魏大人,你果真是让老朽佩服不已!你这背锅当真是要背到底了吗?”
魏明史看着黄文炳,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他道:“是啊,这个王朝,是你我的根基。如果根被砍掉,你再说再多的大道理,再讲再多的大义,又能对谁说呢?能让后人把你我写入史册,让后代子孙歌颂万年吗?”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仿佛在探视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从陛下到最底层的驿丞,谁不知道这个王朝如果不灭,就有机会去效忠?而如果王朝倒下,即使你我再英勇,又能怎么样?最后不过是成为一座孤坟上的野鬼罢了。”
这话说完,魏明史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他看着黄文炳,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两位大人心头陡然荡起丝丝波澜,久未平息。宁宗皇帝,欲为道升仙,不惜挥金如土,奢靡之举,虽引人议论,然却也是其炽烈理想的表现。身为朝臣,于君上之心事,岂可坐视不理?有人指责皇帝的过错,也有人为他的大道辩护,谁又能说,只有凡俗之人的想法才是真理?
当年,明德皇帝守土有责,枕戈待旦,使得王朝兴盛,但得到的却是什么?残骸碎骨,死而无物。假若宁宗皇帝真能升仙成神,天下百姓,不也是会过上幸福安乐的日子吗?仅需仙人一念之间,一切繁华和平,如梦似幻,随手可得。
这个王朝,他痴迷于道,尊奉太乙真人,飞仙至上的信仰,如果宁宗皇帝求仙求道,难道就真的错了吗?再问世间,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心明了这求仙之道,又有几人曾经真正体验过皇帝的困苦与痛苦呢?
此时,黄文炳心中敬佩之情溢于言表,遂对魏明史抱拳道:“宰相大人,真乃是忠君之臣也。倘若听信坊间谈资,恐怕我这提督之位也会动摇忠诚之心。宰相之言深得我心,谁能论断何为是非,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人微言轻,又何知大道之深远?”
魏明史听闻,心中欣喜,微笑着答道:“黄大人,你是为了皇上,不是为了我。朝中君臣若不同心,又何能同仇敌忾,同气连枝呢?至于张翼之事,黄大人随心所欲。毕竟,所有的一切皆是皇上恩赐,上至九天、下至阴曹,若有人妄图谋取我性命,那便取之。”
黄文炳听闻,心中感动万分,回答道:“张翼的孝道之心,人所共见,然仙人若连这一点道理都不解,那还入什么士?不过,我确实看好张峰,此人一板一眼,心无旁骛,我深为钟爱。愿为皇上的大道出力,共创永宁盛世。”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仿佛见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此乃人间大道,至理名言,尊卑之分,皆乃人心所自描绘,功过成败,往往由世人后来定夺。若是宁宗皇帝得道,扶摇直上,彼便是所谓的真理;倘若未能,便待子嗣翱翔九天之上,此皇朝终归是宁家之事,岂是张三李四可插足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