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自己跟前的那块灵牌,扭曲着嗓子问:“崔氏留给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你误会侯府至深!”
沈铮转身靠在高台前,眼睛看着没关上的大门,“阿耶没跟您说吗?我以为您应该已经知道了,若您要我回来只是问这种无趣的问题,那我先告辞了。”
沈铮起身离开,不想周氏反手将崔氏的灵牌打到地上,他错身要抢却来不及,木头碰撞地面发出的沉闷声,让沈铮的心陡然下降。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阿娘的灵牌,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样恨周氏。
沈铮没有犹豫地蹲下,想捡起阿娘的灵牌,却没想到周氏穿着绣鞋的脚踩上地上的灵牌,踩的位置正是“崔氏素溪”这几个字。
“二郎,你阿娘只会被侯府踩在地下,人要学会认命!士农工商,商贾就是最低贱的,我们侯府看中了崔家,崔家就要学会感恩,就要将好东西都奉上!”
“只是商贾养出来的女儿一样的狡猾无耻,知道了侯府的秘密却不安分守己,竟将消息传回崔家,还想通过娘家报给朝廷吗!无知无耻!”
周氏从高处睨沈铮,极冷漠地说:“二郎,你也要跟你娘一样找死吗?”
沈铮眼里的恨意勃发,抓上周氏的脚腕,猛地将她的脚推开。
周氏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靠在高台上才稳住,可她的身躯撞到高台前,高台上的灵牌摇晃起来,一下子倒了好几个。
周氏连忙伸着手去扶,还不忘回头怒斥沈铮:“你个孽子!你放肆!怎能不敬先祖!”
这时候沈铮已经捡起了崔氏的灵牌,用手在灵牌面上擦拭了好几下,抬眼看向周氏佝偻的背影。
“阿婆,我阿娘是自己选择死的,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死吗?”
还不等周氏回答,沈铮自己便接着说下去:“她想保我,保我在侯府活下去,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的话,我确实能活,可我如今知道了,却又深深明白了阿娘当时的选择也不是完全为了我......”
“因为她恶心你们,恶心这座满是阴谋鬼怪的侯府!你们这些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所谓的权势抛弃大雍,抛弃信仰的人,她跟你们处在一处的每一天都觉得恶心。”
周氏大叫起来,她不允许沈铮这样败坏她维护了一生的武定侯府。
“你懂什么!你抬头看看这高台上的每一块灵牌,那都是用血肉筑成的,侯府的每一代人都在漠北洒了鲜血!侯府当然要永远地延续下去,这是我们武定侯府应得的荣光,只有永远掌握兵权驻守漠北,这片荣光才不会熄灭!”
“你身上流着侯府的血脉,你天生就应该拥护侯府的一切,可你呢!处处跟府上作对,跟你那个娘一模一样,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
周氏说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瞪着沈铮的眼里一片血红。
沈铮并不被她的诡辩所影响,反而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讽刺。
“我的结果不需要阿婆或者侯府的任何一个人决定。”
他抱着怀里的灵牌转身要走,可才走了两步回转回来,仰起头看向高台上的灵牌。
一块一块的灵牌矗立,仿佛一座一座的大山压在侯府里,庄严却又压抑。
沈铮如玉的脸冷峻,面若冰铁。
他突然笑出声:“侯府的荣光若是用通敌卖国来维护,那不要也罢。”
他的手捏上高台垂落下来的红布,用力往外抽去,就是这瞬间,一层一层的灵牌倾倒下来,好似镇在侯府的大山轰然倒塌一样,噼里啪啦地坍倒到地上。
周氏大惊失色,头和手不知如何摆动一样,前前后后地要去捞灵牌,可灵牌那样多,如何是她一人能捞得来的。
祠堂里的声响极大,外面守着的人知晓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祠堂重地,他们这些下人不能踏进一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啊——!沈铮!你这孽子!你不得好死!”
周氏似是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上,一手捡灵牌,一手抖着指向沈铮。
沈铮背着光,面上表情不容易分辨,只能听到他平静的说话声。
“阿婆,人固有一死,但我却不会死在阿婆的手上。阿婆,您就不一定了。”
他说完便转身,胸前端端正正地立着崔氏的灵牌,一个人只身出了祠堂。
而身后的周氏如何吼叫,如何咒骂,他都抛于脑后,不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