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冬月。
这一年的凉州,似乎格外的凉,虽然还没有到最冷的腊月时分,天气却已是格外的寒冷。适逢昨夜又一场初雪,醒来时,在这个西北重镇,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一片。林立高耸的建筑上,都覆盖了一层白色的棉衣,覆盖着田野里的青草,也覆盖着刚长出不久的稀疏的青青秧苗。
街道之上,行人也是稀少,都是匆匆而过,便是铁匠铺里的烘炉,也在努力地绽放着那一点溶光,行人偶尔的哈气,都化作了一团的白雾。透过檐角,白色的雪,映照着灰蒙蒙浑浊的天空,不曾有一只飞鸟掠过。
城郊,一间低矮的木屋,窗户凌乱的用木板钉着,即便是塞着了一些破的棉絮,总还有丝丝的冷风,叫嚣着从木板的缝隙里钻了进来,便如同利箭一般,一刻不停的穿刺着人的肌肤。
室内,一张破旧的木床上,一床破旧的棉被里,躺着一个破旧的人。
老妇人。
这老妇人其实不算老,也就五十多岁,却已憔悴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脸上也无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头发稀疏,皮肤枯黄。妇人不时的咳嗽了几声,便仿佛敲响着的破锣一般。
此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用扇子轻扑着屋子角落里的一个泥炉里的炭火,炭火上正煎熬着一瓦罐汤药,屋子里便也弥漫着刺鼻的中草药气息。
少女衣着朴素,荆钗布裙之下,却难掩那曼妙的身姿,和清丽动人的面庞。甚至举手投足之间,也自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
少顷,待得汤药煎好,少女便用两只破布沾湿了水,垫着手心,把汤药端了下来,然后沥了一小碗药汁。接着少女走到床边,低声道:“阿娘,该喝药了。”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将那妇人揽了起来,又将枕头在她背后垫好,让她靠坐着,将棉被往上拉了一拉,尽量盖着了妇人的半边身子。
原来这少女是这妇人的女儿,只见她此时虽然动作很吃力,但却已很娴熟,看得出来,少女照顾这妇人已是很久了。
待少妇靠坐好,少女便又端来汤药,室内寒冷,汤药在瓷碗里,片刻后便已不再滚烫。少女又用汤匙缓缓地搅拌着,并轻轻吹着气,待确认汤药不烫时,便端了汤药,走至榻前,服侍着妇人吃药。
一匙,又一匙,待得汤药见了底,又将汤碗放在了桌子边,接着扶着妇人又重新躺好。
妇人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道:“玲儿,辛苦你了,为娘看来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也不必再浪费钱去买那药材了。”
那少女,自然是凌玲玲了,而这妇人,便是她的生母,她此刻方才一十七岁,却已十分懂事,承担起了家务,还有照顾生了病的母亲。
凌玲玲摇了摇头,语气却很坚定:“阿娘,不要这样说,上次大夫不是来瞧过了吗?您这是慢病,一时好不了,需要慢慢调养,却也不会有变重的,只是要每日喝汤药罢了。”
妇人微微地摇头,道:“反正也治不好,早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只是你妹妹,珠珠,却是不放心她。她一大早又出去了,又去了哪里……”
凌玲玲柔声安慰道:“阿娘你不要担心,珠珠和我在富贵人家做工,这样才能挣些钱补贴家用。”
那妇人叹气道:“都是我不中用,要不是我这药罐子,你们姐妹两个也不用生活得这般辛苦,兴许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妇人语气之中,满是懊恼之意,只恨自己不中用,而凌玲玲则不住的柔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