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牵唇一笑,“以往盐铁羡余进奉每年定额十二万缗,而至从桓锜接任后,为固宠将盐铁之利,积于私室。原本是正额盐利,却计以虚估,原本有千钱的定额,实纳不足一百三十。唉……国用日耗,看来还需诸位与某齐心协力废此弊政。”
方才说话那人是州府的司户参军,此时已然收声。站在他前面的扬州别驾,以眼神示意他退下。
察觉到她视线的沈云舟站了起来,“盐铁月进侵吞正额,以至于入正库者少,入内库者多,实乃积弊。只是这盐利进奉既然是要入内库,是不是还有细节可以商定?且核算好的赋税也将送往长安,这江淮盐枭猖獗,贸然进行榷盐法改革,恐怕不妥。”
裴皎然闻言也禁不住感慨沈云舟圆滑,难怪能避开桓锜的锋芒。方才那人不怕死直接挑衅内宦,而他则是规劝她稍安勿躁。沈云舟所言的确是事实,江淮除了有私盐贩子,还有以武贩盐的盐枭。她要改榷盐法,就意味着要降低盐价。他那一番话无疑是在提醒她,要进行榷盐法改革,就会得罪那帮盐枭。就沈云舟这番话来说,他还是支持她改制的,所述也是合情合理。
州是两税三分下最重要的一环。自古皇权不下县,底下的县只负责收税,州则负责将这钱一分为三。世家出身的沈云舟,是实打实地看过上下交争利的事,家中所藏亦有记载。他也知道她的难处在哪。
沈云舟所言不无道理,但裴皎然心里还是大概拟了个章程。现在盐价高,以至于有些百姓因家贫不得不淡食。也正因此出现隶籍的盐户和私盐贩子勾结,从而盗卖私盐谋求财利的事情。亦或者出现官吏监守自盗。
私盐贩子所卖的盐便宜,自然是让人趋之若鹜。
“盐价甚高,家贫淡食者众。我倒是有个主意。盐价既然高达一百一十文一斗,那么我们可以降低盐价。江淮、河南、峡内、充郓以及岭南共收盐价缗钱七百二十七万。然而这些钱并没有全归于朝廷支配,如今朝廷的战事吃紧,供军是大头。罢黜盐院进奉,将所获盐利皆赋予户部度支司。”
“除煮盐和漕庸的本钱,其余盐利皆纳入左藏做供军、供御之用。只不过么……”裴皎然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案几,“沈刺史说盐枭猖獗。朝廷突然修改盐价,易引发祸端一事,也并非没有道理。”
盐法的改革远比漕运困难,漕运依靠的是钱。而改革榷盐法动的则是众人的利益。
裴皎然沉眸思量,屋内其他人也是屏气敛息,正襟危坐。他们已然见识过这位裴相公的手段,是个狠角色。可他们从中也有人家里多多少少吃过盐利的分红。
她正想着,那边的绯衣内宦腾地一笑站了起来。抄起案上的茶盏往地上一丢。
“哐当”的巨响,打碎了屋内的寂静。众人纷纷移目望过去。
“罢盐利进奉?裴相公你先前已经罢过宫市和五坊小儿,怎么如今又想罢盐院进奉。某倒想问问裴相公,您让陛下的日子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