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闻言凝目,陷入沉思。他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确保自己被排除在计划中。在特定的时间里,把张让的人换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并且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执行这个计划的风险点,仅仅在于容易引起金吾卫内部秩序的混乱。
原本金吾卫的构建就和世家子弟有关,内部秩序发生动荡,也意味着将得罪其背后的家族。但事后即使张让有所察觉,也难以再发生任何改变。
裴皎然这个策略,对自己的声望,还是对太子一党都有极大的裨益。甚至在之后如她所言,万一要发生什么,他们也不至于沦为案上刀俎。
人事上的干涉,这样的安排精妙绝伦,既不会打草惊蛇,又能保证自己一方有反击的余地。同样也让金吾卫的局面有所变化,与朝中各势力博弈。这一策,也算稍稍遏制了相权在南衙的作用,让皇权多了重保障。
这三点对自己的利益没有半分损害,唯一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无法打压张让和贾公闾。诚然,这二人都是父皇培养用来制衡世家的棋子,但这二人的发展已经超出皇权的掌控,贾公闾亦有超过世族的意味。纵然世族可能会被寒门分化,但是寒门亦有可能成为新的世家。就如天地阴阳一般相互克制,又能相互转化。只是这样的局面……又会和皇权并存多久呢?
思绪至此,太子看了眼裴皎然。
眼前这位太子少师,非世家,又非寒门出身,但却有着极高的敏锐,聪慧且深谙弄潮之道。只要她刚才出的主意,有一丝瑕疵,自己都可以拒绝她。但是她没有,她精准的找到了牌局中的平衡点,将其完美的分割。既表明了她的忠心耿耿,维护了自己的利益,又让她的利益更上一层楼。
见太子一副沉思貌,裴皎然弯了弯唇。她提出的策略,当然是有私心的。如今得知的消息,让她不可能坐以待毙。虽然中书省基本上已经在她的掌控中,并且她在军方力量还有李休璟,但这条路也仅仅刚走到一步,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走得顺,就必须保证没人可以影响到她。
性命不能予人保护,刀锋更不需要予人来持,她自己就能熟练操刀。亲自为自己避开一条合适的路来。
裴皎然看着太子,微微一笑。太子亦迎上她的视线。未来帝王和未来权臣的对视,让这次策略是否通过,都变得不重要。至少这一刻他们需要站在相同的立场。
一旁的魏叔璘饮了口茶,又看向面前的二人。即便家族已经落魄,但留下的阀阅,也赋予了他足够的政治智慧,让他能够窥见背后的风云暗涌。他明白,自己的决策和裴皎然无法相较,是因为缺少能给予上位者的回报。
说到底张让的权力来自君王,至少要在明面上给他面子,否则就是打君王的脸。只要他不要做太过,所有行为都合理。这是他作为君王棋子,和他们竞争的筹码。局中人都明白这一点。
大局里,可从来没有谁掌握了权力,就能决定哪一方是大局。世家、寒门、百姓谁在往上翻一翻,不都是肉体凡胎。只准你视自己为大局,不准我视自己为大局么?
魏叔璘低头叹了口气。看样子他和东宫这些旧僚属们与裴皎然,将来免不了有陷入纷争的机会。
“裴相深谋远虑,某实在佩服。”魏叔璘笑着道。
裴皎然扬唇,轻声道:“不敢当。詹事统管东宫,而某为太子少师。你我自当共勉,齐心辅助殿下。”
眼下太子尚未登大宝,即使她对魏叔璘为首的东宫僚属们有敌意,但也不能流露出来分毫。敌意会在上位者心中埋刺。
“时候不早。裴卿不如留下来,同孤和太子妃一道用膳。”太子笑眯眯地道。
“喏。”
说是只有三人的私宴,但膳食依旧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