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铃铛同张客卿的相遇很简单,无非是某日月黑燕飞高,一只狗子钻了墙洞,张客卿翻墙来找,不料摔个狗啃泥,被小铃铛当做夜不归宿的小贼而已。
“你是何人?”小铃铛捞了只大网将张客卿逮住,居高临下意气风发,自以为像极了武侠话本中英气逼人的女侠。
“好人好人,功德厚得流油。”张客卿抱着一只褐色泰迪狗,伸出左手往前摆出投降的姿势,讪讪地笑着说。
“嘚!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溜进我家戏园子是想干甚?!”她噘着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来找狗的,就这只。”
张客卿将怀中的狗抱起给小铃铛瞅了两眼。那只狗也好生灵性,赔着笑伸长舌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哦?真的?”小铃铛又往那人上下打量了两圈,“好吧……你长得也不像坏蛋。”
她承认,坏蛋没有这么好看。
那人长得倒是小家碧玉,明眸皓齿,比小铃铛大不了多少。穿着一身正儿八经的小西服,皮鞋擦得锃亮,怎么看也不是偷摸之辈。
“对对对,我长这么好看肯定是好蛋,妹子你先把网拿开行不?”
小铃铛游疑着把网拿开。
“欸对对对,小铃铛给这位妹妹汪一个。”张客卿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身来,低头朝怀里的狗说道。
“你叫它什么?”小铃铛愣了愣。
“小铃铛啊。”
“啊?我也叫小铃铛。”
“怪不得呢,我说它怎么有点像你。啊!瞧着小巧的鼻头;啊!看这迷人的眼睛!”
放屁,那只泰迪长得跟个拖把似的根本找不到眼睛。
“你是在说我狗喽?”小铃铛面带微笑,默默举起身旁的板凳,“啊,看这长长的扫帚;啊,瞧着圆圆的板凳。”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诶诶你先把家伙放下,咱好好说嘛,你看我家小铃铛多好看?等等等等别打脸……”
张客卿在插科打诨这方面倒是行家,别看他人模人样、斯文宰相似的,其实怀拥三寸不烂之舌,满嘴跑火车,骚话成章,叫人叹为观止。
宅子修缮完毕后,张父在家里办了宴席,一来是为张母庆生,二来也是趁此机会同老板们谈谈生意。
张母爱听戏,张父于是花了大价钱请了京都各大有名的戏园子,其中便有隆春班。
这一来二去的,张客卿小铃铛二人便熟络起来。
偶尔张客卿得了些好物什,便捎来给小铃铛遛遛。什么布谷鸟钟啊,西洋果子啊,木头汽车啊,各种新奇玩意儿,都是小铃铛没见过的。
小铃铛嘴上拒绝,但心里头还是想要的。
于是就有了戏院墙根越开越大的狗洞,以及小铃铛每晚熬着不睡觉,悄悄趴在狗洞后同张客卿拌嘴的事。
有天张客卿得知华锦街要开灯会,偷摸着爬到狗洞前,问小铃铛去不去。
小铃铛低头绞着手指,许久不见回应。
她自然是想去的,但被阿哥勒令禁止的门外,她可望不可求。
终究是熬不过张客卿的一番苦劝,小铃铛新奇又害怕地爬出狗洞,偷溜了出去。
她想去望一望门外头那不同的一片天。
灯会确实很漂亮,大小灯饰琳琅满目,样式新奇;美娇娥手持团扇摇曳而行,穿梭在灯笼长长垂下的流苏间,颇有些雾里探花的美意;游行队伍中间,人力拖着一座花台。花台上的少女翩翩起舞,裙摆翻飞,雪白的手洒下片片花雨。
小铃铛抬头望着夜色里飘飞的千盏明灯,穿过灯与灯的间隙去望躲在明灯后的明月。明月圆满无缺,也娇羞地探出脸望着小铃铛。
哦,原来门外头是这样的。
小铃铛似懂非懂地想。
但小铃铛总还是觉着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呢?或许是曾经施舍她一碗面汤的小辫子,或许是温和柔雅、满目星辰的那个他。
“灯会不好看么?”
张客卿顿下脚步,见小铃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疑惑地问。
“好看。”
小铃铛回眸嫣然一笑,莫名叫张客卿怔愣了几分,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
“那你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句话恰好戳中小铃铛的心窝。
“许是这儿没有糖葫芦。”她仓惶着找了个借口。
“怎说没有?”
张客卿忍住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根琉璃般的冰糖葫芦,一把塞给小铃铛。
“你怎么不吃啊?”他见小铃铛一直不动口,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