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在路边随便买的糖葫芦,张客卿嫌脏。他专门叫厨子在家里做,用的是最好的冰糖。
“我只是想……”只是想带给阿哥。
小铃铛确实很喜欢糖葫芦,但她只是想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阿哥。
她把所有喜欢的都给江晚舟了,所有喜欢的,所有的喜欢。
这可惜江晚舟是个木鱼脑袋,一直都没有发现罢了。
常言道: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
京都的春天总是要晚几个月,每每京都冰雪消融时,他处山花早已开得烂漫。
4月初,张家在京都生意已经谈妥,梁城那边催了好几趟。他们在京都待得够久,是该回家了。
天色微明时,张家人收拾好东西,叫下人们搬东西上车。梁城近海,他们准备坐轮船回去。
搬运行李的时候阵仗很大,磕磕碰碰闹出声响,怪热闹的。
江晚舟从梦魇中醒来,习惯性给小铃铛掖被子,不想却摸了一空,身边没有了那份柔软。
他心中一紧,猛挣起身,着急得连鞋都顾不上穿,以为小铃铛又一次离他而去。
慌乱间低头一瞥,才发现小铃铛正蜷在地板上的被褥中抖着肩膀,被子掀开一角,是受凉了。
自那日以后,小铃铛总是一副阴云漠漠的样子,练功更加勤奋起来,只敢在江晚舟熟睡后偷偷进来。
江晚舟抽过被子给小铃铛盖好,轻轻地,附在小铃铛耳边哑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又反身从枕下摸出些碎银两,第一次瞒着阿爹出了门。
江晚舟走出两步,又回头望了望朱红的大门,将头一扭,快步走出巷子。
他不该打她的,这些天一直在懊悔,谴责自己为何如此粗鲁。
于是自己掏了腰包,跑到集市上买了两串糖葫芦,用油纸包着,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
他一路飞红着脸,嘴角止不住上扬,连脚步都轻快了好些。
到转角处时却忽然顿住脚步,傻愣愣地望着门前嬉笑的二人,神思恍惚。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
“对吼,其实我本想送你一个厨子的。”
“你们要走了?”
“嗯,不要太想我啊,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
“死鬼。”
张客卿临走前叫老嬷嬷做了一大篮子的冰糖葫芦,费老大劲拎进隆春班,一把塞给小铃铛。
小铃铛瞅准张客卿的额头就是一记,嘴上嗔怪,推搡间还是收下,脸颊绯红得似个熟透的苹果。
她的笑像针一样,狠狠刺着江晚舟的胸口。心头火一样的窜起来,攥起拳头便想要过去。
但,他却只踏出了一步。
半个身子都没探出去,便收了回来,闷声不响地躲在转角处,怀里的东西突然变了味道。
江晚舟把油纸拆开,抽出一支糖葫芦,闷不做声地往嘴里送。
粘牙的麦芽糖在齿间游移,醇厚与甜腻在舌尖化开,酸甜交织,他尝到的却只有苦。
毒药一般的苦,舌苔上像是被狠刮下来了一块,舌头火辣辣的疼,发霉与腥臭味污染了所有味蕾,琥珀般的糖嚼碎了如同刀片,咽下时一个劲地绞割着喉咙。
“坏掉了……”
江晚舟瘪着嘴,哭得泣不成声,心里用为数不多的脏字痛骂小贩,“去你的,什么啊,都坏掉了。”
他喉间发紧,忽然觉着是自己不配了。
是啊,他只能给小铃铛一碗不热乎的残羹,街头的劣质胭脂。
而比这些好万倍的顶级水粉胭脂,万千珍馐美味,他们这种地位的穷极一生都未曾见上一眼的东西,张客卿挥挥手就能得到。甚至,不屑一顾。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含着金钥匙,养在蜜罐子里,理所应当的听着一声声脆朗的“少爷”。
而有些人,发奋苦读,尝尽苦中苦,受得气中气,到头来却如同草芥蝼蚁,一脚下去便挫骨扬灰,不费吹灰之力。
江晚舟只能给小铃铛一个屹立不移的隆春班,但张客卿可以给她一个红尘滚滚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