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听着不舒服。”柳半卿连连摆手,“就怕影响到你。”
张客卿轻笑出声:“看不出,你还挺为我着想。”
柳半卿抠着手指,不再出声。张客卿在后视镜里看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愈发想笑:“怎么?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从前……当过兵啊?”
“你都听到什么了?”张客卿脸色冷下来,别过头专心开车。
“听说你当过兵。”
“是真的。”
“然后被赶出来了?”
“这也是真的。”
“差点就……”柳半卿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啊,是真的。”
张客卿的脸色愈发低沉,柳半卿意识到她是触及到他的逆鳞了。
柳半卿紧张地抠着手指,刻意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你是……勾搭长官的老婆了?”
张客卿震惊地睁大了眼,眨了眨,反应过来之后哈哈大笑:“噗哈哈哈哈,什么?我勾搭人家老婆?我是这样的人?”
柳半卿松了口气:“不然呢?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人。”
张客卿止了笑,柳半卿也没有再问。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发现她一直没讲话的张客卿问道。
“你不想讲,我就不想知道。”
“如果我想讲了呢?”
柳半卿有些意料之外:“那……我就不和别人说。”
“你知道赤匪么?”
“赤匪?”柳半卿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个不可以说的政党?”
张客卿点点头:“有次我接到一个任务,把一个有特殊身份的赤匪运往监狱接受审讯。那个赤匪只有二十来岁,也是梁城人,我问他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加入一个这样的组织,他对我说,他只是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做了这辈子最值得做的事。”
“他跟我聊了很多,聊‘赤匪’的真正含义,他的思想,他的信仰,当今中国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柳半卿认真地听着,她能想象一个夜阑星静的夜晚,两个年级相仿的、身处敌对阵营的年轻人,谈起信仰时眼中有光的模样。
“然后呢?”
“然后……”张客卿垂了眼眸,“他求我做了一件事。”
“放了他?”
“杀了他。”
柳半卿的心脏好似被重拳抨击了一般,她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发不出声来。
“军队的人会用什么手段审问犯人我最清楚不过,我至今没见过有人能活着出来的。”张客卿声音沙哑,像是在伤疤上撕开古老的痂,“他知道我不能把他放了,也不会把他送进监狱。于是他求我,杀了他。”
张客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第一次发现扣动扳机是有多么艰难。”
柳半卿犹如被一块大石压住了胸口,喘不过气来。眼睛发酸,她一揉,竟揉出了泪。
她只当是车里空气太闷了,便摇下车窗,趴在窗沿上,手垫着下巴,心不知怎的就飘到《思凡》去了,无意识地唱到: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啊呀,由他,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窗外起了风,一路梨花被凌冽的风吹得花枝乱颤,洁白的花瓣飒飒飘落,像是打碎了明净的玻璃,一地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