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已双眼猩红,草草抹了把鼻涕眼泪,转身冲入雨幕。
“丫头!”
江未已来到张家,将伞一掷,上前猛扣着紧闭的朱门,大吼:““开门!给我开门!””
阍者不明所以,刚一开门便见江未已扎了进来。
江未已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老娘子,老娘子脚下趔趄,肥大的身子压在前来阻拦的小丫鬟们身上,巨型炸弹似的炸得小丫鬟们齐齐向后倒去。
“你不能进去!”
“哪儿来的野丫头!”
“快!快去叫男人来!别让她闹事!”
她不理下人的叫唤,拨开拦路的大小人儿,横冲直撞进了张怀瑾院子。
“张怀瑾!我有话跟你说!”
江未已歇斯底里地大吼,只身走进雨中。她眼神阴鸷,雨丝扎在她弱小的肩膀上,雨点混团猛吻着她的口鼻眼,她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江未已摇摇头,不怕痛似的——或许她已经披上了盔甲——甩甩脑袋,步子很重地落在地上,哗啦一声,地上的水坑炸了似的向四处飞溅。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把戏本子给我!我求求你了!”
意料之外的,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双手交叠扣在身前,卸下所有尊严,在雨中猛地磕头。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我他娘的求求你了!”
江未已大声嘶吼,喉间翻涌起一阵血沫子。她使尽力气将脑袋往地面上砸去,“砰”地一声磕了个响头,鲜血从额间汩汩迸出。
“我知道一直是我找你不痛快,我抓了你的瓜子儿,还咬了你,这确确实实是我江未已的错,我江未已就他娘的是个混子是个人渣,今儿给您道歉,正正经经地道歉!”
“那劳什戏本于我于阿爹于隆春班真的很重要!我们已经找了两代人了!今儿我江未已以隆春班的名义求您,求您告诉我戏本子在哪儿!”
“你要我跟你玩儿我跟你玩儿了!要我搬书我也搬了!要我唱戏我也唱了!我他娘的就差没叫你爷爷!我他娘的今个给你跪了还不行么?!”
“我爹今早来张家求过,连门都没进,回来告诉我他是什么身不由己,我第一次瞧不起他,我瞧不起他窝囊,瞧不起他自甘平庸,瞧不起他的身不由己!去他娘的身不由己!狗屁身不由己!!!!老子不信什么身不由己!!!!!”
“我他娘的求求您了还不行么?!”
江未已骂得唾沫横飞,仰头倔强地睁着眼睛,眼眸亮得摄人心魄。
雨水如同刀刃,肆无忌惮地将这副身体迟凌剥削,只剩下一副森白骸骨。她哭得不能自己,却无半分委屈。
她是瞧不起今日的江晚舟,可她深知到底是什么让江晚舟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江晚舟这辈子太苦,岁月的沧桑将他眸中星打磨殆尽。他经历过幼时丧母之苦,挨饿受冻之苦,爱而不得之苦,经历过被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嘶吼的无助绝望之苦,经历世事对情爱的麻木之苦。
世间所有的苦难,江晚舟都受过。他实在太苦了,种种苦难仿佛一重重山岳沉沉地压在他瘦弱的脊背上,他撑不住了。
阿爹过得有多苦,江未已知道。
所以她要,守护江晚舟最后一份尊严。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和风吹送,檐角的风铃摇曳,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雨停了么……
江未已猛然抬头,倏忽间跌入一双琉璃般的眼眸中。
张怀瑾撑着一把朱红大伞,身披素色长衫居高临下,缄默着望着她。
他不知已经就这样在这站了多久,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江未已唾沫横飞,指名道姓地骂。
张怀瑾忽然轻笑,眉梢舒展,唇线姣好。
“好啊,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