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半卿吐了吐舌头:“看不懂,我认识的字不多,但阿哥会。要是阿哥在,他一定会给我念。”
张客卿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样,跟我阴阳怪气。”
他披了件睡衣在床上支颐而坐,向柳半卿招了招手:“到我怀里来,我给你念。”
柳半卿狡黠地一笑,四肢并用地钻进了张客卿的怀里。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张客卿一一念道,下巴磕在柳半卿的发顶,“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柳半卿眯着眼笑:“嘿嘿。”
“就知道你看不懂。”张客卿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看这些作甚么,我都觉得无聊。”
柳半卿不语,张客卿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娘的话,你还记着啊?”
“嗯……娘不喜欢我,情有可原。毕竟我不是名门望族,也不是书香世家,连字不识几个,还是个戏子。”她的声音愈来愈沉,“其实我不喜欢穿旗袍,不喜欢穿裙子,听到他人的风言风语,我真想一个拳头上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小铃铛能,柳半卿也能,但张夫人不能。”
张客卿搂着柳半卿,安抚道:“你受委屈了。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搬出去住。”
柳半卿摇摇头:“娘在这儿,大姐、瑛子都在这儿,你是她们的顶梁柱,我若是霸占了你,那我可太自私了。”
张客卿轻笑:“不愧是我的小铃铛。对了,几日后便是娘的生辰,你准备准备,我到时候打算大摆。”
“那我要送些什么贺礼啊?”她担忧道,“娘什么也不缺,我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娘都喜欢什么?”
张客卿想了想说:“她嘛……喜欢听戏,腿脚好的时候天天往戏园子跑。”
柳半卿若有所思,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去拉灯,却见床头柜上叠着的一摞书里,最上面一抹红色十分触目。
她上前一看,惊呼出声:“盘中簪?”
张客卿闻言,也欺身上前:“回门那天不是给隆春班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拿回来了?”
柳半卿连连摇头:“没有,今早翠丫在廊道捡到过一次,我吩咐她送还给隆春班了。”
“翠丫办事不利索,估计是忙起来就忘了。”
“也许罢。”
柳半卿半信半疑地拉了灯,翻身躺在床上,惨白月色透过珐琅玻璃照射进来,她借着微光睁眼瞪着《盘中簪》,莫名有些心慌。
翌日
“翠丫,你过来。”
柳半卿坐在沙发上嚼着书,忽然记起昨晚发生的事,便叫来翠丫。
翠丫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她身前,弯腰问:“夫人怎么啦?”
柳半卿伸手探了《盘中簪》,晃了晃道:“我昨日不是叫你把盘中簪送去给隆春班么?为何它会出现在我房里?”
翠丫大惊,连忙摆手:“夫人,冤枉啊。我昨日马不停蹄地就送去给隆春班了,我亲手交给班主的。这本会不会是赝品?”
“不会。”她摇摇头,将正面对向翠丫,“你看到右下角的污渍了么?是我不小心被它刮伤了手留下的。这本是真的盘中簪。”
柳半卿怒不流于表,只是静静地望着翠丫:“翠丫,你给我说实话。”
翠丫记得眼圈都红了:“夫人,我真的送去了呀……您看着我出门的,再说给翠丫什么理由忤逆您的吩咐?”
柳半卿闻言,又陷入了沉思。
翠丫不可能骗她,也没理由骗她,可《盘中簪》为何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张家?
“你再去送。”柳半卿将《盘中簪》往翠丫面前一摔,翠丫连忙弯腰拾起来,呜咽着一股烟的跑出门去了。
翠丫走后,柳半卿却愣住了。
她及时习惯大声训斥人了?可别忘了,她只是个卑微到尘土里的戏子。她就是装扮得再光鲜亮丽,野鸡也成不了凤凰。
柳半卿的右眼皮突突直跳,心情郁闷,愈发觉着屋子里闷,便走出房门在轩兰院廊道踱步。
镂金台就建在轩兰院旁,张客卿请的工程队都是梁城顶尖师傅,手艺好,效率高,这不,才几天,已经修建得有模有样,算算时间,能赶在张母生辰前完工,柳半卿有个想法,打算给张母一个惊喜。
若是放在小时候,她心情郁闷时最爱跑到三条街外的人造池塘边扔石子儿,然后讹扁头的钱去买糖葫芦,或是学小鸭走路,跟江晚舟嬉笑打闹。
柳半卿望着廊道外飘落的湘妃竹竹叶,叹了又叹。
可她现在是张夫人了,梁城张氏望族的夫人,不能出去抛头露面,不合规矩。
她被锁在深宅大院里,像众多女孩一样,套上裙子被绣在手绢上。
“我怎么成了这样呢……”她蹙眉冷笑,不经意间一瞥,登时愣在原地。
《盘中簪》静静地躺在地面,阳光照射在大红封面上,闪烁着诡异的光,仿佛正张牙舞爪,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柳半卿汗毛立起,冷汗迭冒,《盘中簪》在她眼中无限放大,近在咫尺。
“怎么会!”她后退两步,“盘中簪不是被翠丫拿走了吗?”
柳半卿喊来翠丫,翠丫气喘吁吁地赶来,见到地面上的《盘中簪》也是吃了一惊。
“怪了,怪了!我才从隆春班回来,这戏本子怎么又跑回来了?”翠丫上前用脚拨了拨,急忙缩回来道。
柳半卿脸色刷白,大声吩咐:“去,烧了。”
翠丫领命,装着胆子将《盘中簪》拿起来,急急忙忙跑到灶台前塞进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