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柳半卿行动不便,自然也不能上台唱戏了。
她有时坐在小院里缝补衣物,低眉捻线,在小娃娃的衣物上绣鸳鸯。针穿着红线在素白柔软的绢布上走着,针头在下头刺破绢布,再把红线拉扯出来,绢布像是女人的皮肤,以豁开的血肉锻造针下秀丽山河。
她有时坐在门口边等张客卿回来,手头上边吃力地纳虎头鞋。锥子一下下击打白布裱成的袼褙上,树头盛开的梨花便被震荡得飘落下来。
柳半卿抬头,数着飘落的梨花瓣。
“一片,两片。”
一天,两天。
“三片,四片。”
三天,四天。
梨花瓣落了一地。
时间如水般过去,转眼便到了预产的日子。张家本商议让柳半卿待在医院里,但柳半卿说医院的味道不好闻,待不舒服,这才回了家。
某日柳半卿端着肚子剧痛难忍,看模样是要生了。这时候赶去医院实在来不及,仆人无奈之下只好将柳半卿架进屋里,找来接生婆为她接生。
张客卿站在屋外焦急地等待,屋内传来柳半卿的尖叫声令他好一阵心悸。
顺产并不顺利,听屋内的动静,婴儿的头部太大,卡在产道内出不来。
柳半卿的呼喊声愈来愈虚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情况很不乐观。
张客卿也是惊出了一身汗,在门外徘徊踱步,冷汗浸湿了衣襟。直到一声高昂的婴啼声划破长空,张客卿身子猛地一顿,喜极而泣,连忙转身推门进屋。
“是个男丁!是个男丁啊!”
产房内欢呼雀跃,迟迟赶来的张母闻讯简直笑开了花,拨开围着的人直奔新生儿。
众人为张家产下男丁而欢呼不止,仿佛今日是什么大节,整个张家热闹非凡。
就在张家人为新生儿庆祝的时候,唯独忘了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柳半卿,连张客卿都没有记得。
产房的一头盛景空前,而产房的这一头却惨雨愁云。
“阿卿……阿卿……”
柳半卿双唇翻白,瘫软在床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垂落的手臂艰难地朝张客卿伸去,嘴中勉强发出完整的字节。
张客卿将婴儿交给张母之后,急匆匆赶到柳半卿身前。
“是个男孩儿!是怀瑾!张怀瑾!”张客卿激动难耐,抓着柳半卿的手老泪纵横。
柳半卿眯着眼,苍白地望着他笑:“让我……看看孩子……”
人群中的张母闻言,却暗暗搂紧了襁褓中的婴儿。
“你先休息一会儿,脸白得跟纸一样。”张客卿攥着柳半卿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
柳半卿没怀疑什么,翠丫端着水来给柳半卿擦身体,张客卿和众人便退出去回避了。
翠丫边收拾东西,边砸吧着嘴:“这些人真的是,夫人还在这儿躺着呢,一个个笑得比鬼还开心。”
柳半卿虚着声音:“大家高兴,我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