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半卿怀孕了。这个消息相比起第一次来说,于张家没有喜悦,只有惊恐。
张家女眷聚在厅堂商议此事,张母显得尤为忧心忡忡:“她肚子里的孩子……”
张润月嘴里不停嗑着瓜子:“是谁的还不知道呢。阿弟虽是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柳半卿可是被……说不定她肚子里的就是土匪留下的种。”
江晚意饮了口杯中的茶,哈出口热气,不咸不淡道:“大夫不是给她瞧过了么?原话是:‘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时间对不上。”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还帮姓柳的说话。”张润月睨了眼,继续嗑瓜子。
张母脸色阴沉,拉了拉貂裘袄子,下意识去摸痰罐子。
江晚意又淡淡道:“但大夫号脉号出来的与实际难免会有出入,那件事发生离现在不远,大姐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此事还得问过老爷。”
江晚意这是两头说好话,在座的各位都看不清她的立场。
“怎么问?问他有没有同姓柳的行夫妻之礼?还是问轩兰院有没有男丁出没?”
张润月还想再说,张客卿从风雪里走了进来,抖了抖披风上的飘雪,坐在主座上正色道:“你们不用猜忌了,孩子是我的。”
张母皱眉道:“可是……”
张客卿又郑重地念了一遍:“孩子是我的。”
这下她们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张客卿见诸位都不敢出声,便安了心,又披上披风扎进雪里去了。
张润月见张客卿走远了,又嗑起瓜子:“既然阿弟这么说,柳半卿肚子里的只能是张家的种。但姓柳的那精神状态,倘若那孩子真能安稳生下来,她照顾得好孩子么?”
江晚意用茶盖轻抚碧绿茶汤:“她是母亲,虎毒不食子。”
“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都是张家的血脉。倘若真的能生下,大不了就抱过来养。”张润月道。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情愿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张母闻言,攥了攥手中的拐杖沉声道:“她姓柳,孩子姓张。就这么定了!”
屋外大雪飘摇,雪积在梅树枝头,压垮了树枝。
轩兰院,柳半卿站在大雪中,用掌心去接雪花。翠丫小跑过来,为她披上一件白绒袄子,催促道:“夫人,外面凉,您进去吧。”
柳半卿摇了摇头,双手攀着袄子的衣领,缩了缩脖子:“没想到在梁城也能看见雪,我记得上次看见雪,已经是在京都那阵了。”
她笑着歪头对身后的翠丫道:“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心疼我,特意给我降下的雪?”
翠丫应道:“肯定是的。”
柳半卿见翠丫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翠丫踌躇好久,终于问出口:“夫人……您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问是不是老爷的,但感觉不太合适,便改口道:“有了多久了?大夫怎么说?”
柳半卿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转过头去:“两三个月了,是阿卿的,一定是。而且我有感觉,他是个男孩儿。文文静静,像……”
柳半卿到嘴边的“阿哥”咽了下去:“像我,现在的我。”
翠丫见柳半卿这个样子,便不再问了。
或许那个孩子是不是姓张这件事,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了。
通往轩兰院的廊道上,江晚意披着带兜帽的披风款款走来,步子极小,三寸金莲在裙摆中若隐若现。她右手搀着一个丫鬟,丫鬟手上拎大小补品。但意外的是,那个丫鬟不是斗芳。
“斗芳呢?怎么是你来服侍我?”江晚意偏头问丫鬟。
丫鬟笑着答道:“斗芳跟我换了班,她现在指定是去给轩兰院送饭菜了。欸?这不是小姐您的意思么?怎么反倒来问小芳呢?”
江晚意若有所思:“没什么,就是问问。”
两人走到轩兰院大门前,正巧碰上拎着食盒的斗芳。斗芳见江晚意来,眼神躲躲闪闪,弯腰行了个礼:“小、小姐……”
江晚意眯着眼,走上前挑开食盒盖子,食盒的第一层便是那碗晶莹剔透的莲子羹。
她看了看莲子羹,又看了看斗芳,斗芳抬眼,视线刚好与她对上,便急急忙忙低下头去。
“莲子羹?你做的?”
斗芳连忙答:“是……柳太太爱喝,我便做了……”
江晚意俯下身子,凑到斗芳耳边,呵气道:“放了什么料啊,孕妇能吃么?”
斗芳冷汗迭冒:“能、能,柳太太有孕之前便一直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