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仍未打开。
滴答……滴答……
柳半卿满眼猩红,她止了手中的动作,绕到一边的高墙前,拖着不硬朗的身子硬是攀上了树,欲踩树翻墙出去。
张客卿见状,连忙把柳半卿抱了下来。柳半卿在他怀里乱蹬着手脚,像一只奓毛的狐狸,亮起獠牙扭头往敌人脖颈处狠狠一咬,瞳孔竖立,鲜血从嘴中汩汩流出,她仍不松口。
张客卿闷哼一声,没有阻止柳半卿:“娘是为怀瑾好,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而且精神状态也不好……”
滴答……滴答……轰!
有什么东西在柳半卿身体中冲破了枷锁,洪水一般的污泥席卷而来,从轩兰院四周围拢而来,吞噬了周边房屋与廊道,侵蚀了小院的梨花树,爬满了蛙声片片的池塘,最后聚集在私房内轻轻晃动的摇篮旁。
烛光摇曳,摇篮晃啊晃,摇篮中的婴儿伸出白嫩的手,嘴中呜哇呜哇发出软糯的字节。
黑臭的污泥铺满了整间屋子,从污泥内伸出一双黑色的手。那双手缓缓爬进摇篮,扼断了婴儿细嫩的脖颈……
污泥淹没了房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半卿仰天爆发出凄厉的吼叫,贯穿云霄,令人心悸。
“我精神不好?我神志不清?你们觉得我是个疯子?!”柳半卿披散着头发,从张客卿身上下来,咔咔扭着脖子,用尖长的指甲对准张客卿,“你,还有你娘,都嫌弃我,从前嫌弃我是个戏子,现在嫌弃我是残花败柳!”
她扯落领子上的盘扣,露出雪白的臂膀,抓着张客卿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你碰碰我,碰碰我!你不敢了?嫌我脏吗?嫌我被那些满脸络腮胡的草莽之辈凌辱过?!”
“我、我不是……”张客卿慌了,想上去抱她,却被她一掌拍开。
柳半卿连连后退,脚步虚浮:“你去京都那几个月,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做工,给你们刷恭桶,洗碗碟,处处被针对。还有我的玉书,我的玉书那么小,被泡发在血缸里,我怎么唤她都唤不醒……”
她泪如雨下,边说着边蹲坐下来,用双臂抱紧自己:“当初阿爹说,遇见你,是良缘还是劫数,都在我。我落子无悔,所以我从没怨过……”
她咔咔扭着脖子,抬起头来,乌黑的青丝散乱在脸上,只露出一张血红的脸:“可是你们欺人太甚!为什么抢走了我的玉书,还要抢走怀瑾?!”
柳半卿站起身来,向张客卿步步紧逼:“连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连你也觉得我发起疯来会吃了我的孩子?!”
她抓着张客卿的衣领,眼神阴鸷:“你嫌弃我,讨厌我,恨我都可以!可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
张客卿举着双手,对柳半卿束手无措。他从前从未想过,身经百战的他,竟有一天会输给一个瘦弱的女子。
“没有,我从没讨厌过你,我爱你,同样也爱怀瑾。娘不会害了怀瑾,也不会害了你。”
柳半卿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簪子,猛地插进张客卿还在流血的脖颈上:“你这样的爱,未免也太廉价了!”
一滴泪从空中飘落,轻飘飘落在柔软的梨花瓣上。花前月下,如此好的意境,却有人煞了风景,一脚把梨花瓣踩进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