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主角是一个长相温柔的男子,长衫领口绣着梨花。他的手搭在一个麻花辫小姑娘的肩上,小姑娘模样清秀可爱,咧开嘴笑得像年画上的娃娃。
“啧,这不是……”
张怀瑾托着下巴疑惑地拧着眉,正欲深想,头顶忽然传来“啪嗒”一声。
灯光一盏盏熄灭,舞池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舞池内正热舞中的人们此时乱作一锅粥,小姐刺耳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玻璃的破碎声不绝于耳,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旋涡,吸走了人们的勇气和镇定,人们在黑暗中本能地陷入恐慌,而这时,正是猎手们猎捕的最佳时机。
“怎么回事?”张怀瑾问。
陆泽城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此时正漆黑一片,有些好笑:“应该是跳闸了。”
王公馆的管家出来维持秩序,他站在高地高声道:“各位来宾,稍安勿躁——方才派了人去检查电路,是功率过大引起的跳闸,只消片刻便能恢复……”
舞池的嘈杂声逐渐平息,过了不到五分钟,头顶又是“啪嗒”一声,灯重新亮起。
此时的舞池内满地狼藉,大理石地面上散落着酒杯的碎片,积酒成洼,各色酒液随着人们的脚印向四处展伸。
“你怎么回事!眼睛白长的?”
舞池中央传来叫骂声,张怀瑾视线移了过去,今日酒宴的主角王太太本应身着华服风光无限,但此时,她洁白礼服上的红酒渍突兀刺眼,红酒顺着裙摆滴滴答答往下流淌,名贵的高跟鞋鞋面上污浊不堪。
侍从弓着腰立在一旁,手中的托盘无处安放。他焦头烂额地解释道:“太太,不是这样的,方才有人往我身上撞去……”
王太太脸色十分难看,她身旁那位水推波发型的女人乜了侍从一眼:“今儿是姐妹的高兴日子,你倒好,兴致给你败得彻彻底底!回来再收拾你!”
那女人表情蛮横,侍从舔了舔猪肝色的唇,额头上憋出青筋来。
张怀瑾觉得那女人有些眼熟,想了想,记起来方才酒宴时她就坐在隔壁桌,声音高昂嘹亮,还同江梨谈论他与陆泽城。
王太太强撑起笑脸,向舞池的各位来宾落落大方地摆了摆手。
“我无大碍,换身衣服便可,各位继续舞,莫要因为此事坏了好兴致。”
言罢,王太太搀着那女人出了舞池。舞池内的先生太太们有惊无险,继续投入到热情奔放的探戈中。
张怀瑾收回视线,捏着照片继续打量。
“看了这么久,到底认不认识?”
张怀瑾把照片还给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啧……”陆泽城撇撇嘴,把照片收了起来,“不过阿释啊,你不觉得方才的断电有些古怪?”
“上海虽限制了用电,但没有波及租界,况且王老板财大力大,电路不可能老化,一场中规模的舞会不足以让王公馆跳闸。”
“所以……是人为的?”张怀瑾挑眉,“如果是人为的,那是为了什么?”
陆泽城陷入沉思,忽然道:“你有没有听过侠盗‘梨花白’?”
“梨花白?”
“乱世出英雄,梨花白是位侠盗,专偷不义之财。你说,会不会是梨花白冲着王夫人脖子上那条项链来了?”
见一直没有回应,陆泽城自嘲地笑笑:“你就当是我的玩笑话……”
“梨花白最近一次作案在哪?”
“嗯……好像是日租界的市政厅厅长家。”
“日租界……离这里很近,你的猜测也不无可能。”张怀瑾似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问,“王先生是靠什么发家的来着?”
“兜售大米。最近不是战事吃紧吗?王先生哄抬米价,囤货居奇……”陆泽城的声音愈来愈低,“发的,是战争财……”
张怀瑾心下一跳,刚说了声不妙,便见舞池门口哭哭啼啼地跑进来一个女佣,大喊道:“小姐晕倒了!项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