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衣帽间的路上,齐思铭皮鞋的“踢踏”声格外刺耳,他侧头问身边的包探:“搜查组那边有没有抓到人?”
包探摇摇头:“没有。但那边传来消息,在衣帽间转角的窗户下发现了一件黑色披风。”
“好,叫王勉去看看衣服的材质,以便确认盗贼身份。”
包探把怀中的纸板夹递给齐思铭:“这是方才女佣的口供,还有公馆内其他人员的口供。”
齐思铭接过资料后,包探依旧喋喋不休:“案发前半个小时王公馆停过一次电,派巡捕过去检查了,确认是人为的。王公馆举办舞会是用电高峰,但电功率在正常范围内,不会导致断电,但有人更换了较细的保险丝,保险丝在正常电流下熔断,导致断电。”
包探一锤掌心:“必定是盗贼更换的,我看了王公馆的平面图和守卫的布置图,总电闸在公共区域而且是视线盲区,盗贼又做了保险丝这道延时装置,较难确认盗贼身份。”
齐思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齐思铭做事素来雷厉风行,他翻看资料时步履如飞,包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齐思铭。
包探喘着气喋喋不休道:“这盗贼的作案手法与田中佐藤夜明珠被盗案极其相似,特别是在现场留下的梨花和道谢函,盗贼很可能就是梨花白,要不要考虑并案调查?”
齐思铭头也不抬:“先去现场看看,不要轻举妄动,不排除假借梨花白的身份盗窃的可能。”
齐思铭面如平湖,实则内心早已惊雷滚滚。
梨花白?又是她。
齐思铭一嘬牙花子。
他新官上任,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梨花白盗窃案。巧的是,那也是梨花白的第一次盗窃。
当时梨花白盗窃的是美租界银行行长杰克斯的祖母绿瑞士表,至今仍未告破,他因此落得个“挂名探长”“绣花枕头”的花名,被租界中人嗤笑良久。
更甚的是,后来梨花白亲自登报向租界赔罪,叫大家不要责怪齐思铭探长,术业有专攻,她梨花白盗窃在行,齐探长破案在行,两两相碰,只不过是最硬的盾碰上最利的矛。
梨花白句句在理,看似是帮他齐思铭平反,但一个盗贼帮巡捕平反,不可笑么?
梨花白自此一炮而红,在江湖上打出了“侠盗”的名号,而他齐思铭却如跳梁小丑,成了租界中人的饭后谈资。
后来的夜明珠案,如今的红宝石项链案,梨花白是跟齐思铭死磕上了,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那张记者拍下的梨花白背影的照片,齐思铭将它贴在了床头,日夜翻看。有时那背影入了梦,齐思铭把梨花白的胳膊一拽,梨花白转过身来,脸上的五官却不断变换着……
想到这儿,齐思铭眉头皱得更深,捏着资料的手指逐渐泛白。
“梨花白啊梨花白,你想玩儿,我便不破楼兰终不还。”
齐思铭同包探来到衣帽间,此时王夫人正一脸惊恐地缩在王德仁怀中,王德仁一边安抚着王夫人,一边用文明杖狠戳着地,大骂下人怎么没保护好王夫人。
包探先前已同王夫人了解了情况,齐思铭翻看着包探记下的关键信息,目光游移到“一枝梨花”四个娟秀大字上。
他蹙眉来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静静躺着一支含苞未放的梨花,洁白如雪的梨花瓣上还缀着水珠,在灯光的透射下水晶般剔透可人。
齐思铭俯身盯着那支梨花看了半晌,从花苞到枝干断口处,眼神刀子般一一剖析完毕。
这梨花含着花苞,已是四五月天气,梨花却并没有开,说明这是开花时间较晚的西洋梨。
上海种植梨树不多,加之战事频发,种植园早已偃旗息鼓。距离上一次田中佐藤家中被盗不过一周,盗贼不可能从外地运输梨花到租界。因此在偌大租界还能找到梨花的地方,只剩下梨园了。
瑞士表被盗以来,齐思铭最常出入的场所便是梨园,他也因此被不少人打趣过,他没有过多的解释。梨花白行踪不定,只能推测她经常出入梨园,没有确凿的证据齐思铭也没有抓人的凭据。
梨花压着一片卡纸,卡纸上的字十分娟秀,想必这就是梨花白盗窃惯用的“道谢函”了。
齐思铭起身走到王夫人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王德仁正训斥完下人,手搭在文明杖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您好,我是巡捕房探长齐思铭,请王夫人再回忆一下案发经过。”
王夫人靠在王德仁怀里抽抽搭搭,她用手绢捂着脸说:“那时舞池停了电,不长眼的下人泼了我一身的红酒,我就和陈碧茹一起到这换衣服,然后、然后我后颈一痛,就不省人事了……”
“陈碧茹?”
“哦,就是招商局的千金陈碧茹,是我的闺中密友。”
“你说陈碧茹同你一起来,那现在陈碧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