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江未已不算进入睡眠状态,她昏迷了。
怪她自己太过掉以轻心,与陈靡靡相处太久,时常会忘记他是个疯子。
昏迷中的她身子早不能自己控制,完全被陈靡靡主导了左右。她能感觉到自己从什么地方一跃而下,抱着什么粗壮的柱子状物体嗷嗷咆哮,说什么要打山鸡摸鸟蛋。
有什么人在身后拖着扫帚追她,她闭着眼偏偏跑得比兔子还快,赤脚踩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横冲直撞,直到迎面撞上一棵大树方才作罢。
江未已意识混沌,五感还在被陈靡靡主导着,她虽尚且毫无感觉,但光听那叫喊的声音和撞树的“咚”声,她已经提前感觉到痛感了。
陈靡靡又闹腾了一段时间,久渴之虫终于见血般的狂躁可算逐渐平息下来,她只听大脑嗡鸣不断,陈靡靡抱歉地说了声:
“姑娘,对不住了啊!”
江未已大骂去你的:“您可真是我的好祖宗!自己惹下大祸还等我给你擦屁股!”
江未已恨得牙痒痒,却无法奈何陈靡靡,她只求上眼皮子下眼皮子一碰长眠不醒,那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然而陈靡靡偏要跟她作对似的,老实认错后立马将五感尽数归还,江未已耳廓周围嗡鸣起来,那嗡鸣有别于陈靡靡的内心话,愈嗡鸣愈清楚,是有人在喊她“小蒋”嘞!
江未已终于苏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自己竟躺在张公馆置办给下人歇息的小床上,四周围着拿着扫帚长棍的壮丁,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坐在床沿的晓云见江未已终于苏醒,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老嬷嬷的法子真管用,一撮香灰混了观音水灌下去,果真驱了邪!”
听她这么一说,江未已才发觉舌尖苦苦的,她冷笑一声,若那观音水香灰土真有功效,她还用得着被陈靡靡牵着鼻子走?
额间传来钝痛感,江未已反手一模,意料之中在额角摸到了一个圆形鼓包。她虽已将陈靡靡做的“好事”推测得七七八八,还是抱有“或许没那么夸张”的侥幸问了句:“我这是……怎么了?”
晓云苦不堪言,她将江未已是怎么从小白楼落地窗咆哮着跳下来,到奔到后花园撞上树,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江未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简直是……丢死人了!
“还好你没什么事,但惊动了张先生,待会儿要去侍弄早饭,张先生点名叫你去咧!”
江未已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她顶着大包从屋子走了出去,在一众拿着家伙什的壮丁的诡异注视下,心如死灰地端了早饭走入小白楼。
“张先生早饭一般都在书房里用,有时候不吃,你尽量盯着他多吃一些。”
晓云领着江未已来到书房前,有些担心地嘱咐江未已。
“我来张公馆有小半个月了,张先生对下人一向很好,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但你这次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总之,放了早饭就赶紧退出来,记着察言观色,在张先生发火气之前先认错,知道了?”
晓云千叮咛万嘱咐后才把江未已放进书房去。
江未已硬是挺直脊背,踏入书房的刹那额角的冷汗还是措不及防地滴落下来。
彼时张怀瑾正坐在书房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书,他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柔软地散落在额角,与重逢时舞会上的英气逼人迥然不同。
他正看着俄文书,似乎看到了晦涩难懂的章节,眉梢微蹙,指尖划着书上的段落。
江未已大气都不敢喘,低眉哈腰端着早饭来到张怀瑾身前,变了声滴滴道:“先生,您的早饭。”
张怀瑾没有动作,甚至轻微的点头示意都没有,江未已耸耸肩,把早饭放在他身前的圆桌上,转身欲走。
“等等。”
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刺耳,江未已身子一个站兢,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先……生?”
张怀瑾抬眸,冷淡地瞥了一眼江未已,视线落到她额上的鼓包后,忽然轻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蒋。”
张怀瑾念了几遍,眼神在江未已脸上扫视着,江未已冷汗迭冒,心道这张面具并无出彩之地,他犯得着盯这么久么?
“名字耳生,是刚来的?”
江未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张怀瑾别开视线低头翻着书,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王妈妈办事挺利索,给张公馆招了个人才,刚试用便立下大功劳,我得好好谢谢她……哦不,是好好谢谢你。”
江未已闻言,抬头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本以为张怀瑾要给予劈头盖脸一记重骂,哪知他不仅没骂,还美其名曰“好好答谢”,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果然,张怀瑾往窗外一指,淡淡地道:“你且看。”
江未已循指望去,落地窗外一片青天白日,并无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