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已蹙眉忖度,试探性问:“他……是汉奸?”
齐思铭噗嗤一声笑出来:“江小姐言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非但不是汉奸,反而是一个明公正义的傻小子呢。”
“傻?那你觉得什么是正义?”
齐思铭不假思索:“利益。”
“利益……”
“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不令他人损害自己的利益,是为正义。”
“倒是同怀瑾说的‘贵己’一词大同小异。”
她啼笑皆非:“那你觉得,你现在的工作是正义的么?”
齐思铭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你说巡捕房?当然。维持租界秩序,维护每个人的利益,自然是正义。”
她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中的审慎令齐思铭不禁一颤。
“那梨花白呢?她偷盗的对象尽是破坏他人利益的人,那些人本质上就不是正义的人,他们的利益也不是正义。她所做之事可不可以理解为维护公道与正义的事?”
齐思铭避其锋芒,沉声道:“她有她的道,我有我的道。每个人的出身、生活环境的不同,决定了每个人立场的不同。或许她是对的,但我也许永远无法理解,也不会轻易改变我自己的道路。我坚持我心中的正义。”
江未已付之一哂。
江未已余光恰好瞥到楼下甲板,身着红色旗袍的白鸥亲昵地挽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小胡子男人往里走去,白鸥妩媚的吊销眼往甲板上的她一看,江未已了然。
齐思铭垂眸忖度着“正义”二字,回过神来时,江未已早已不见踪影。
客房舱内,猩红的绒布地毯像一条红色河流在廊道中流淌。已是夜深了,甲板上还在欢愉,但客房舱中不喜热闹的旅客们早已悄然入睡。
但此时,廊道内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女士的高跟鞋噔噔声与男士的皮鞋踢踏声交织在一起,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白鸥纤细的身躯勉强地架着冲田道一,冲田道一喝得酩酊大醉,白鸥好似他腋下的拐杖,半撑半走地回到自己房前。
冲田道一的房前站立着两名日本士兵,他们各手执着一杆乌黑长枪,长枪上的刺刀闪着骇人的光亮。
不仅如此,整条廊道左右的房间都被清空,作军官们的休息场地。
白鸥额上已是满头大汗,门前的卫兵见状连忙去给她搭把手,将二人送入房后迅速退了出来。
白鸥把他抬上床,冲田道一的酒中被她下了药,酒意加上药性,冲田道一睡得死沉,鼻腔中发出满足的鼾声。
白鸥冷笑一声,起身边梳理头发边往外走,门卫没有拦她,她按例是要去与别的军官承欢的。
白鸥扭动着窈窕的身材往外走去,高跟鞋踩在绒布上咯噔咯噔的,一刻钟后,廊道内却又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只见不远处白鸥又复返回来,不时低头在珍珠手提包里翻找着什么,像是忘拿了东西。
她大大方方地进了冲田道一房中。
关门的刹那,江未已倚在门背上深深松了口气。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她的手脚冰凉,经过士兵的刹那腿肚子都在打颤。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定神,手脚的颤抖终于平复下来。
她快步走到床边的办公桌后,垫脚取下办公桌上的莫奈油画,油画后果真出现了一个暗匣,不消说,暗匣中安置的便是那久仰大名的密码箱了。
她摩擦着手掌,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兴奋,熟稔地捞过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反扣在密码箱壁上,右手轻轻旋动起密码盘来。
正确数字后对应的构造与其他数字肯定不同,它负责推动密码箱中的机械,最后打开所有锁阀。这是制造密码箱不可避免的步骤,因此正确数字推动时会有特别的声响。
江未已左耳紧贴玻璃杯,紧锁着眉头,眼睛紧眯着,密码盘在她掌中齿轮般缓缓旋转,像是为八音盒上发条,不久便会吟奏出动人乐章。
一圈推完,江未已杏眼猛得一睁,额上细密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砸着。
没有……
每个数字推动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她失声惊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