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舞会正举办得热火朝天。萨克斯神秘美妙的乐声仿佛点了一把火,人们左右相拥跳着欢悦的舞步,他们的脸颊因兴奋而涨得红扑扑的。
音乐进入高潮,轮船上空升起两簇金花,在夜空中挥洒出金灿灿的星子。音乐,热舞,飘带,美食,甲板上仿佛在举行一场小型盛会。
此时,甲板上方的跳舞场也是乐声靡靡,江未已置身于混乱的灯光和缥缈的烟雾之中,表情模糊,只那冰冷的眼神如同黑夜中嘶嘶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冷漠地注视着盛会。
身侧忽然被什么人碰了一下,江未已皱眉,斜眼瞥去,却望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齐思铭右手捏着一只香槟杯,罕见地褪去了巡捕房的制服,一身休闲笔挺的黑色光面西装,衬出他身上富家公子的气质。
此时他眉头紧锁,左右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视线扫过全场,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眼神落到江未已身上。
“江小姐?”
齐思铭惊讶地瞪大了眼,徐徐向江未已这边走来。
他怎么在日本轮船上?
江未已不禁又多打量了他几眼。
从前只知巡捕房是洋人走狗,未曾想齐思铭竟与日本有不解渊源。
舞会那次小辣椒与齐思铭正面刚的事情江未已听说了,想必在他心中她的形象必定泼辣万分,便夹带着情绪白了他一眼,抱着双手没搭理他。
他却对江未已的态度置之不理,反而急切地低声询问:“你怎么在这儿?阿释呢?阿释也在船上?”
江未已冷哼一声。
早闻张怀瑾同他在西洋同学过一段时间,但你齐思铭这狗屁还一口一个阿释叫的亲昵,她听着正想一巴掌掀过去。
她硬邦邦道:“有事。”
齐思铭眉头一拧欲语还休,强压下怒意:“不管你此行去日本所为何事,乖乖跟阿释待在房间里别出来!”
江未已对他这关切的态度感到怪异,皱着眉看他,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头抿了口杯中的酒,把眼神抛向别处。
江未已轻笑一声:“齐探长还真是尽职尽责,不论在何处都要保护人教训人。”
她另起话头,语调中带着轻蔑:“齐探长此行前去是拜访亲友啊,还是休闲度假啊?”
饶是有良好的自控能力,齐思铭还是几不可见地紧了紧握酒杯的手。
“执行公务。”
江未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高地看着他:“你是租界的齐探长,又不是上海的探长,这出了租界,还有公务归您管?”
齐思铭被问得一噎,眼中莫名有几分慌乱,故作轻松道:“租界里也好,租界外也好,事关梨花白,我总还是要插上一脚。”
江未已的身子不可觉察地颤了一下,齐思铭的下一句话令她松了口气。
“不知江小姐知不知‘梨花白预告函’一事?梨花白还真是欲壑难填,平常在租界与她交手便已见识过她的手段,我还疑惑她最近怎么没动静,原来是把目标放到日本人的船上。”
他捏酒杯的手指发白,怒道:“她偷什么不好,偏偏要上蝴蝶号,偷的偏偏还是石井少川……”
江未已听得云里雾里,石井少川怎么了?就算这回真是姑奶奶我,我偷什么也不用提前跟你知会一声斟酌损益吧?
言毕,他再次叮嘱:“船上很乱,石井少川雇佣了不少保镖,船上也有不少日军,你和阿释能不出房间尽量别出房间!”
听完齐思铭的解释,江未已心中又升腾起疑云来。
齐思铭虽是洋人走狗,但绝非亡国奴,千里迢迢上贼寇的船上观看她如何偷盗这一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十分荒谬,齐思铭也不例外。
难道说,齐思铭此行前来别有所为?见方才他步履匆匆左顾右盼,倒像是在找人。
江未已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他一眼,他被看得不自在,江未已接下来的话令他一惊。
“齐探长该不会是在找人吧?”
齐思铭自嘲地笑了一下:“倒是瞒不过你这双精明的眼睛。”
他旋即回刺她:“阿释生日宴时还开展募捐会,好一个爱国人士,如今却现身于贼寇的船上,不讽刺么?”
这下是江未已的脸挂不住了,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暗骂齐思铭无论何时都要与她争个胜负。
“方才你说你在找人,敢问找什么人啊?”
齐思铭双手撑在凭栏上,捏着酒杯的手不停摩挲着杯座。
“找我的弟弟。他年纪轻,淘气,上错了船,我想寻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