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落在宽街的后面一条巷子,巷子不宽,但也足一辆小汽车通过。但这里是小街市,算是美食街,所以人流此刻并不少。
诸莨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明明好好的天,突然乌云骤起,豆大的雨点儿一颗两颗开始砸向地面,一股劲风吹向大门,碰出了一条宽宽的缝隙,风由外向内袭来,尽管天气已经开始变热,他还是觉得全身起了凉意。
雨越来越大,李想的身影在奔跑避雨的人流中依旧那么显眼,直到消失在密雨里,再也看不见。
诸莨抬脚拉开玻璃门,一股风和雨让他不自觉闭上眼睛挡住了头顶。
他又退了回来,然后再次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走在巷子中,雨水淋在他的头顶,顺着衣襟从脖子处,又顺着脊背和胸膛一直往下滑。
“是不是在恨我?”
一把黑色大伞落在两个人的头顶。
“哥,我累了!你一枪打死我吧。”诸莨转过身来,脸上的雨水中不知道有没有混着些其他什么,只能看到双眼湿红。
“从那个时候,我捡你回来。到现在,或是以后,你都没有权利自己选择生死。你的命在我,你生与死也在我。”孙沿抬手之间温柔至极,眼神却是生冷得很。
诸莨面对伸过来的手,没有躲避,也没有害怕,只是任由那只带着厚茧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诸莨此刻思绪早就飞去了那年的丛林,那个地方是最南边的地方,像亚马逊雨林一样,湿润多雨,毒虫蛇蚁出没无数,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第一个任务,“美人计”他最开始不明白,也不懂,只是知道自己需要还恩情,是面前这个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要想他能在如今的地方站稳脚跟,他必须替他去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让一支特殊部队瓦解崩散。
他当时费尽千辛万苦跑到南边的边境那边去,全是用的苦肉计,在刚硬的人也会在那一刻心软。偏生他长得好看,带着媚骨,却比女人更懂人心。
而他后来才知道,那个带队的人,本就与众不同,喜欢的人不是女人。
他那刚硬的躯体,还有那随时带着审视与凌厉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任务不可能完成。
只因为这个带队的男人特别照顾他,以至于他用了自己的本领,也就是会模仿鸟叫,替带队的男人解决一个难题,当时让他们捕获了一批“粉金”,当时闻名的毒品。而这批货正好是飞鱼的死对头。
这一举两得的事,他被孙沿越发重视,让他速速解决南边的人,早日回去到他身边,给他该有的一切。
而此时,他对这个带队的人有了特别的关注。
“莨,有没有想过加入我们,你有足够的能力。”
“想哥,我怎么能行呢?”
“在过两天,我就可以给你申请下来了,我把你的情况如实说了,然后调查你的身份后,就是我队的人了。”
他拍了拍他的肩,手力并不重。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把这件事耽搁了,因为带队的人受了伤,是晚上巡逻的时候,被偷袭了,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队友。
他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周,带队的人和其他队友早就接纳了他,把他当自己人,后来不管什么事,就当着他的面。
一年后,他的机会来了,他借助孙沿的消息,杀了所有对他好的队友,整整十来人,而那个带队的人,他终究没下狠手。
但也只是让他活了下去,关键是给他安了一个背叛的名声。把他送去了他的那个机关,再后来,他听说被机关处严厉审查,被用了酷刑,听说整个人都废了。然后关禁闭,算是囚禁。好在有数人与他关系匪浅,他被放了出来,只不过从此消失了。
他追查了好几年,终于才找到他。
是他主动向带队的人表白的。
当时那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李想,我不想成为你队的人,而是想要成为你的人,那种吃喝睡觉都在一起的人。”
李想当时愣在原地,缓了很久才回过神,却突然大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收住,随即嘲讽问道:“你不觉得很轻贱人么?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我?”
“我没有一点轻贱你的意思,也没有觉得自己喜欢你是不对的。因为是李想,只能是李想。不是因为李想对我好,我就喜欢你。而是喜欢那个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的李想,还是那个自己背着伤疤却问队友是否安全的这个李想。”
李想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烟盒,食指与拇指抽出了一支烟,递给了诸莨,诸莨摆了摆手。李想收回手,把烟嘴夹在嘴角的两唇之间。然后又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打火机,那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那拇指比一般人都长了不少,但骨节和掌心可明眼看见茧,那是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
李想吸了一口烟。然后把脸凑近诸莨,那双有棱有角的脸,让诸莨有些紧张与害怕,同时心底升起了一些别样情绪。
面对烟雾从李想的鼻孔和嘴角吐出,朝他的脸袭来。李想是故意的。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带着挑逗,还有一些不确信。
诸莨还是懵的状态,李想已经把烟的滤嘴塞进他的嘴里,“先试试,不行就算了。”
诸莨有股倔强性子,越说不行,就偏要行。
诸莨吸了一口烟,由于性急,没有换好气。一下子过量过急,呛得他咳了起来,直到咳吐了。
李想拍着他的背,“说不行就不行,你知道你喜欢我,会付出什么代价吗?知道你就不会了。”说着拍背,又给他递了一杯水。
诸莨喝了一口水,借机拉住李想,用力带住他的脖颈,往下拉,两个冰凉的唇用力碰在一起生疼。
李想看着那双带着媚骨的挑眼,慢慢离开,然后仔细端详着诸莨的脸,随即伸手箍住他的后脑勺带近,“小子,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害怕。”说完就亲了上去,只不过这次温柔至极,诸莨不自觉回应着。
后来的后来,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直到他对李想动手了。爱情凌驾于感恩这件事上,他不得不做。
“啪”一巴掌在雨中响亮无比。诸莨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明。
“怎么?回忆美好去了。这是给你的小小惩罚,身体背叛,精神也是。你知道,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孙沿拽着他离开了这个巷子。
诸莨任由孙沿拉着,他此刻什么也不想明白。
一切都结束了。一巴掌又算什么。
广阳岛的院子里。豫风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却精神抖擞的“老人”。
“父亲,您看这红杉木还是有些老了,要不就让它这样罢了。那么多年了,为何一定要费心费力去做着无关的防护呢?”
银发老者右手敲了敲轮椅手柄。平视温柔的眼神在抬头的瞬间变得清冷。
“风儿,这些年,为父放任你太久了。让你不记得咱们豫家的“豫”字怎么写的了。你这行者师父带出了几个徒弟,个个吃里扒外,有哪一个向着你。”老者愠怒道。
豫风低首垂眉,老父亲说的的确是那么回事,这些年,他的确一无是处,连老父亲一直活着都查不到,而每个徒弟的出现,他都是有私心的,但他现在也不想用他当初那份私心了。
因为他知道的那个秘密,足以让他撕扯掉所有的三观。
“父亲,风儿就是想尽一份孝,能一直陪在您身边,去我们的母亲那里,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刀口上的日子,母亲从来都不喜欢。”豫风还想再劝劝。
“你不必说了,你今晚就出广阳岛。豫家出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我也不指望你,还有你的人,都给我带走,眼不见心不烦。”老者说完,自己控制轮椅出了院门。
豫风定定地看着红杉木发呆,那树干上坐着一位俏皮的女人,“风儿,快上来,像妈妈教你的这样,脚踩在那里,几步就爬上来了,快来,风儿,拉住妈妈的手……”
“母亲,我该怎样劝说父亲。他早该陪您身边的,如今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游历了山川湖海,跨越千山万水,依旧没有找到。”豫风呢喃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身后响起了异动,豫风抬袖拭泪。
他回头看到是李勋白,脸色不怎么好,抬脚就准备走人。
“豫先生,你觉得开弓还有回头箭吗?”
“李勋白,你当真能把你亲生母亲当成仇人,把你哥哥毁了。”豫风此刻也无为不是诛心。
李勋白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放在背后的手指已经曲起来。
好一会儿,李勋白的脸上带起笑意,“咱们都一样,谁也别诛谁的心。你知道那几个地方对我们来说虽不重要,但他们四家明显已经开始公然挑衅了。最后,我们谁也落不得好。”
“你是十二季的继承人,也是我们所要拥护的人,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到时候不止你我,而是所有的兄弟,他们得活着。”李勋白冷着眼看着比他大了一二十岁的豫风,丝毫没有尊敬。
豫风看着李勋白,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
这几次发生的事,被洗劫的几个门店,也许这只是一个开端,他开始了,储备了那么多年,那个年轻人,他带着一群人开始了。
“你们会输的,他会带着怒意撕扯掉所有的面具。”豫风平静地说了一句,就转身进屋。
“哼!唐家?面具撕掉又如何,他能拿掉我一个联络点,我能再建立两个,是时候面对面接触了。”李勋白冷哼着看着紧闭的房门,甩手离开了。
“豫老,豫先生如果不配合,我们该怎么处理?”一个遮着面落在阴影处的人发声道。
“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只要把那个人给我撂下台。”豫老先生说着话腮帮子的赘肉跟着抖动起来。
“城西那边的人和东西全部撤回来了。”
“这还要感谢水路的那个人,东方曜现在怎么样了?”豫老先生抬眸问道。
“自从那次东方明就在东方家的待遇一落千丈,东方曜一览独大,是个好棋子。”
“那就好好用着,合适就行,该收还得收,得抓紧了。那个唐家是个变数,如今那个十离掺和进来,更是无法掌控。对了,那个亡安门查到背后掌控人了?”
“没有,他是红客。”
“什么?”
“之前透露出来的信息有误,也许是亡安门掌控人故意为之。”
“那就从内部去瓦解,我就不信,信仰在利益面前能够依然无动于衷。还有,抚远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眼睛已经把人插进去了,十离和唐家人在那边,原来那个位置上的人签了一份合同,十离将获得关口十的利润。”
豫老先生眸光闪亮,突然嘴角咧开,笑了起来,“这个十离,还真得找机会碰碰。你说他与唐家那个人关系亲密?”
“是,”阴影处的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断袖之癖,倒让人有些恶心。”
豫老先生没有接话,只是拇指指腹与食指和中指指腹摩挲着。
“那几个被端了的门店直接弃了,然后把出来的那些人都处理了,该赔偿的就一并划出去。还有……”
“什么?”
“算了,我再做打算,你先下去。”豫老先生没有继续。只是摆了摆手。
朱磊坐在办公桌前,对面的人是北月然。
“他们真的打算这么做?”
北月然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只有所有人都被拉下水,这海里的浪才会翻得高。不然海宽人少,如何重新整改一番。他们说了,最后的结果,无非不是死与生。”
“重庆我们处理的那几个门店,对那些人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影响,混淆视听,就看接下来的效果了。”朱磊认真说道。
“王阳立这边有了消息。”
“在广阳岛?”
北月然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他们面前的地图,“在这里。”
“北面?”朱磊沉思道。
“恩,北面是中央重要的发展线路图,经济,教育,科技,能源,这条线将是他们站稳脚跟的一条路。”北月然食指跟着线路图一直延伸,直到最北面。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如果病毒一来,又会是怎么样?”朱磊抬头,看着北月然,眼神里带着坚定。
“你表哥给你说了,你知道,上面的人口风紧,加上这城市的千万人口,如今也开始在开紧急会议了。”
“那这次您父亲他,”
“他老人家正好借这个机会退下来,就可以让那些想进来的人进来这本就是一大场局,是最主要的那个人摆的局,这样来一次大清洗,把那些来路不明的占为己有,”
“最后受苦的也是下面那群人。”朱磊叹了一口气。
“那怎么办?总不能全部安排到位,最后我们照顾好自己的后方就行,其他,还是别太管闲事。”
“那他们俩以后怎么办?”
“他俩?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他们可留了后路的。我们现如今配合他们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最后的后路是不是我们,如果不是我们,那他们这样做,又为了什么,还值得吗?”朱磊明白了一些意思。
如今这场局,所有人参与进来了,但最后的后路,还得看谁的局深,谁的套路多,还有谁的地基强,只要能从这场局上下来的人不死也要脱肠皮。
“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而是去做不做,总得有人做。何况唐屹悦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唐屹悦,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一次,我们约见,还有另一件事。”北月然严肃起来。
朱磊也挺直了身子。
“黎天要我父亲的位置,到时候你们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你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对那些事,也感觉到恶心,所以愿意出一份力。以我个人名义,与北月家无关。”
朱磊心里知道,这一局下来,四家就会开始慢慢被平分下来,所有想往上爬的人,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当初十二季被瓦解,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朱磊问道。
北月然看了看朱磊,眼前的人与李想比起来,要逊色几分,但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短短一年,就直接插入了黑白两道之间,混得有模有样。
“你为了他,甘愿如此。也是难为你了。”北月然这一句,让朱磊差点从座位上弹起。
“别介,这也是我个人额外的话题,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和唐屹悦算是一类人,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搭进去,你的表哥也是如此。大家都是商人,从利益出发,多少还是让人佩服和惊叹。”
“那最近北月家要与力踏联姻,难道就是自降身价,想让中央明白你们的用心。这样似乎也不太行得通。”朱磊这是想杠上一句,黎倾鑫是他的软肋,尽管已经那么明目张胆,是那么清楚和明白。他进来就是为了他。
“看来消息传得蛮快的,正好提前邀约你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一杯哥哥的喜酒。想必他们那个时候也回来了。”北月然笑了笑说道。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需要再联系。”北月然接着说了一句起身。
“北月然,那么东方明在你这里,他又是如何的位置?”朱磊这一句,连他自己问出来,都有些不可置信。
北月然停下脚步,手掌握拳,脸上有些冷意,转头过来,看着朱磊。
“北月然,他那么为你,你难道还要为了北月家去娶一个别人,你这是去伤害了三个人。”朱磊迎着冷冷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就连我父亲,都不知道。是他,他说的。”北月然脸色淡了下来。
“你说的他是东方明吗?他我就见过几面,而且你觉得他如今这局面,他会给别人说这些吗?我是从你的未婚妻嘴里知道的。你们明明都有自己心意之人,为何非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