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的打算其实很简单。
之前想跟徐家退亲,也不过是担心徐冲那个莽夫出事连累到他们,可现在已经明摆着徐家已经不会出事了,那他又何必非要跟徐家退亲?
倘若徐云葭只是单纯被封一个县主,那这桩婚事不要也罢,他也拉不下这张脸去跟徐冲求和。
可那可是有封地的县主啊,还是蓟州……
徐冲这莽夫别的不行,打仗却是一等一的好能手,这些年蓟州在他的治理下已是越来越发达。
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眼红他?
宫里那位又怎么会非要把他从蓟州那个地方赶回来?
裴行昭虽然不喜欢陈氏,但对于有裴有卿这个儿子,他还是十分感激陈氏的,他一直以自己的儿子为荣耀,尤其是跟裴行时那个儿子做比较,再看自己的儿子,就更为骄傲了。
他少时总被人拿来跟裴行时做比较,偏偏文武皆不如他,在裴行时的光环之下过了那么多年,直到有了这个儿子,他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所以从小他就对裴有卿格外严苛,在他的婚事上,他更是不肯马虎。
当初定下徐家这门亲事,除了老头子的缘故,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徐云葭实在不错,若不然以他跟徐冲那个关系,他是打死也不愿跟徐冲沾上半点关系的。
以前的徐云葭就已经是个中翘楚了,更不用说如今了……放眼整个燕京城,如今还有哪个适龄女子比徐云葭的身份更为尊贵的?
等子玉娶了徐云葭回来,那他就有个县主儿媳了!
而且这样也算是跟徐家变相的和好了,以后就算看在女儿的份上,徐冲那个莽夫也绝对不可能对他做什么。
外人不会再多加议论,他的里子和面子也都有了,还不用担心徐冲私下报复他。裴行昭越想越觉得这桩事情可行,他右手作拳,在左手掌心重重一敲,眉梢高扬、眸光明亮、喜笑颜开,只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实在是妙。
太妙了!
他现在已全然忘了当初是他知晓徐家出事着急撩火跑去跟陈氏说让她趁早解决了这桩亲事,想到的只有自己以后有个县主儿媳是何等的荣耀。
蓟州啊……
地广物博,不说别的,就说每年征收上来的税收只怕都不少了。
裴行昭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不少银子正在朝他砸过来,舌头上的灼烧仿佛已经不见了,他只觉得晕乎乎飘飘然,恨不得子玉现在就回来跟徐家女重修旧好,早点把人娶回家才好!
别看裴家如今看着不错,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他那三弟是个没本事的,大哥倒是有本事,但就他那个楞头脾气,就知道守着宁夏那个鬼地方,什么封赏、官饷全用在他手下那些兵身上了,拿回来的那点钱也就是杯水车薪,给冯保那个死太监都不够!
更不用说维系其他关系了。
可这些年要不是靠他这边维系、那边支撑的,裴家怎么可能还有如今的地位?
只如今地位是有了,家里的钱却是越来越少,不过现在好了,等子玉娶了徐家那个女儿,以后家里自然不用再担心这些了!
都是一家人,届时他就不信徐家女会不拿钱!
裴行昭越想,心头就越火热,他迫不及待问贾延道:“世子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贾延看他面上神情,蹙眉,欲言,看到手背上那一片红,又止,最终还是低头答道:“按照世子的脚程,只怕回京还得要两、三日。”
裴行昭并未看到贾延脸上的那点神情。
他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在听到这话后方才皱眉:“太慢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左右如今徐家女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出嫁,他也就未再多言,挥手道:“行了,下去吧。”他自己也准备收拾下,早些回去了。
这事怎么着也得跟陈氏先说一说。
他倒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次跟徐家闹成这样,徐冲必然不可能轻易放他女儿嫁给子玉,不过他对子玉有信心,只要他搞定了徐云葭,他跟陈氏再跟徐冲说几句好话,想来这事也不会多难……那个莽夫可最听他女儿的话了!
保不准以后他还可以拿他女儿“控制”住徐冲。
之前在吏部官衙面前丢人的事,裴行昭都还记着呢,要是以后真的能看到徐冲在他面前伏小做低,裴行昭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他越想,心里便越发滚烫,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家里和陈氏把这事说了,让她先安排起来!
两个时辰过去,把该呈交的公文都让人拿走,赶着下衙的时间,裴行昭是一点都没多待,匆匆就离开了。
吏部尚书薛如松还在,看到一份公文,觉出有些毛病,见是裴行昭处理的,便让人去喊裴行昭过来,小吏匆匆过去又匆匆回来,带来的消息却是“裴大人到时间就走了”。
薛如松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他问小吏:“这阵子他都是赶着点离开的?”
小吏低着头如实答道:“之前不清楚。”
薛如松心下不喜,却也没对小吏说什么,挥手让人退下了,等人走后,他看着那份漏洞百出的公文,摇头。
他亦知晓外面的那些事,也知裴行昭这些日子过得不如意。
他不愿多管外面那些事,人无完人,只要裴行昭做事认真,那就还是一个好官,可如今看来……这吏部还是不能交到他手上。
一点点事情就弄成这样,如何担得起六部尚书的责任?
其实宫里的意思,早就有人来提点过他了,只是薛如松原本还想着替裴行昭争取一番,裴行昭跟了他也快有二十年了,虽然不算突出,但也算勤恳。
他患有腿疾,每年冬天只要天寒之际,他就起不来,裴行昭这些年没少来孝敬他。
他自然知晓裴行昭所为何求,但他几个儿子都在外面,家里就他跟老妻两个人,能有一个晚辈在身边孝敬着,他心里难免是有几分宽慰的。何况裴行昭也没什么错处,拉他一把也就拉他一把,只如今……薛如松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把早就准备好明日要上呈的奏折抽走了。
他受先帝看重,又被圣上信任在这个位置待了那么多年,那就不能只全自己的私心。
裴行昭还是算了。
*
裴行昭并不知道他这一走,就走出了毛病,他正急匆匆赶回家,等到家,他便大步朝陈氏院子走去,来往家仆见他这般急匆匆的模样都十分惊讶,眼见他是往陈氏的院子去,便更为惊讶了。
这两日除非夫人派人去请,要不然二爷都是留在自己那边的,难得见他主动过去。
陈氏院子里的人自然更加惊讶了,不过瞧见他来,她们自是高兴,夫人这阵子都憋着火,她们也都只敢小心翼翼伺候着,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什么话说错了又得遭夫人的打骂。
只盼着夫人和二爷能重修旧好,他们夫妻高兴了,她们才能有活路。
梓兰还在屋里伺候着陈氏。
陈氏这阵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发脾气,也就只有梓兰陪着,心情才会如意一些,此刻她躺在贵妃榻上任由梓兰替她按着头。
“亏得你在,要不然我这头又得难受了。”陈氏闭着眼睛说,这会倒是心平气和,没有一点暴躁的样子。
梓兰手上动作未停,闻言,垂眸道:“您要真不舒服,还是找个大夫看看,这也只能缓解,治病总得要治根。”
“没一个有用的,都是庸医,来了也是惹我生气。”陈氏撇嘴。
说完睁眼,瞧见梓兰脸白白净净的,已瞧不见之前的巴掌印了,她也就随口问了一句:“脸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