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裴家。
的确如和恩说的,一塌糊涂。
裴长川自知晓陈氏做的那些事后就大发雷霆,当日就被气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怒气冲冲连下两道条令,第一条便是让陈氏去庄子反省,归期不定,第二条则是让人去保定府接回裴三夫人王氏让她回来主持大局。
王氏的丈夫裴行文是庶出。
有两位兄长珠玉在前,他文不算高武又不会,既是庶出,也不得裴长川的喜欢,又没什么抱负,入仕十多年,如今都三十有余了,也只是在通政司当了个不高不低并不算重要的位置,他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从不参与家里的那点是非。
其妻王氏家境普通,也知陈氏厉害,跟她作对没什么好的下场,所以在裴家这么多年,她也没想过要跟陈氏抗衡什么,甚至为了避嫌,还总是避着陈氏。
夫妻俩在裴家就像一对隐形人。
偏偏如今这个局面,这对自甘辟祸为隐形人的夫妻却不得不出来承担起家里的事务了。
且不说王氏接到条令是何想法,只说陈氏知道这事简直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虽然早知自己这一走,家里的中馈必定是要交出去,但想到自己苦苦经营这么多年,如今竟然给王氏做了嫁衣,她这口气就有些平不下来。
这也就罢了。
她自己屋子里的那点事更为让她恼火。
自那日云葭走后,陈氏回到房中歇整一番后便开始要同人清算起来了,头一个要清算的自然是李妈妈,她心中早有怀疑,无论是嫁妆单子还是那两间铺子和温泉庄子,她只跟李妈妈说过,平日也都是由李妈妈替她去打理处置的,正好那日又是李妈妈去送的嫁妆。
这要让她如何相信她是清白的?
无论李妈妈怎么辩白,陈氏心里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便再也不肯相信她了。
如若是别人,恐怕早就被陈氏一顿鞭笞打出去发卖了,因为李妈妈奶过她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陈氏便没对她动手,但再让李妈妈留在身边伺候,陈氏也做不到,因此事发之后第二天,李妈妈就被陈氏赶出去了。
一般像李妈妈这把年纪又是主子身边的老人,真要出府,那也得是荣归,哪有像李妈妈这样一个包袱直接被人赶出去的?
谁都知道李妈妈这是得罪了二夫人,不过她那几个儿子媳妇,在裴家做事的倒是没被赶出去,旁人只当陈氏这是念旧,只有李妈妈知道陈氏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她跟着夫人进裴家,二十多年的时间,夫人做的哪件事她没参与?
夫人也是担心逼急了她狗急跳墙,回头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
与其如此,倒不如捏着她的命脉让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可李妈妈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她奶着夫人长大,看着她从一个哇哇啼哭的小婴儿有了自己的孩子,几十年的时间,即便是老太爷老夫人,都没她陪伴夫人的时间长,没想到夫人说不信她就不信她……李妈妈那日是哭着离开的,离开之后,更是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不过这是后话了。
如今,陈氏还在处理自己院子里的那点事。
王氏已经回来了,陈氏也已经把家里的中馈钥匙,还有一应事务都与她对接过了,不管情不情愿,老头子下了命令,她除非是不想当裴家这个媳妇了,要不然就只能硬着头皮按着他的吩咐去做。
不过陈氏也没打算把所有事务都交给王氏。
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难道真要让她眼睁睁看着王氏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抢走?陈氏自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她想把梓兰留下来。
除了李妈妈之外,梓兰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手了,有她替她在家里看着,她也能安心不少,没想到这日陈氏刚跟梓兰提起此事,贾延就来了。
陈氏这阵子和裴行昭闹得厉害,夫妻俩甚至已经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
即便身处一个屋檐之下,夫妻俩也有好几日没有见面了。
知道贾延过来,陈氏也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连理都没理,本以为贾延是奉裴行昭的吩咐来同她说什么的,陈氏还想冷嘲几声,没想到贾延竟然是来带梓兰离开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二爷让梓兰过去伺候?”
陈氏拧着眉问贾延,见贾延那副木头人的模样站在那,她掌心撑在扶手上,压抑着心里那点横生的慌张又朝梓兰看去,见梓兰静悄悄站在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恭眉顺眼的模样,她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慌张起来:“你来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行昭要你过去做什么?!”
梓兰仍低着头,闻言也只是温声与人说道:“奴婢也不知道。”
明明她的态度和从前并无什么不同,可陈氏还是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太平静了。
梓兰的反应根本不像是不知道的,倒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这一瞬间,陈氏的脑中闪过无数片段,也终于察觉出梓兰这阵子与以往的不同了,以前她跟裴行昭吵架,梓兰都会好言宽慰她,都会同她说好听的话让她别生气。
可如今……
她已经有多久没听到梓兰温声宽慰她了?
太久了,久到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从前被她忽略的那些细节如今仔细审视起来,自然事事都有迹可循。
她怎么去请裴行昭,他都不肯过来,梓兰一去,他就立刻来了。
还有那阵子裴行昭拒绝了她的求欢,可之后每日眉眼之间都一副餍足的模样。陈氏那阵子没有往这处想,只当他是今年吏部考成不错,这次有望成为吏部尚书,可如今想想,那哪里是因为考成而餍足的,更像是……
想到这,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她手撑着椅子端坐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不少,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梓兰看了起来。
越看,陈氏就越心惊。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处子和不是处子是有区别的,从前没觉得,如今才发现梓兰的脸明显要比从前娇柔了许多,眼睛也是,模样也不似从前那般寡淡了,穿着打扮也有了细微的差别,她以前是最守规矩的,如今却明显能瞧见她那一份藏在规矩下的别有用心。
“你——”
陈氏不是傻子。
尤其女人在这种事上本就要比旁人更为敏感。
她瞪着梓兰,一双眼睛殷红,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地步,手里的茶盏被她捞起来,也不管烫不烫,当即就往梓兰那边砸去,嘴里跟着一句:“你个贱人,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居然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茶盏砸过来的那刹那,梓兰就察觉到了。
她并未躲避,甚至十分坦然地面对这盏即将砸落在她身上的茶盏,她知道这盏茶的热度,并不算滚烫,不会灼烧她的肌肤,只会让她变得可怜凄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