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一路从家里出发。
他担心裴行时已经回来了,未免跑空,便先去了一趟裴家。
到裴家之后,知晓裴行时还未回来,问了门前的下人,得知他们也不知道,便直接掉头去了香山。
本以为裴行时不在家里必定是在这边。
可到了香山底下,发现茅草屋里竟然只有哑叔一人,别说裴行时了,就连詹叙的身影,他也没瞧见。
两人的坐骑也是不见踪影。
徐冲今日连着跑了这么几趟,别说马累得不行,他自己也是又累又渴,跟哑叔打了个招呼,他便先从门外的水缸里面舀了一大勺水,哐哐哐喝了个底朝天方才开口问哑叔:“哑叔,裴行时人呢?”
哑叔站在门前看着他。
他早知徐冲会来,此刻却看着他摇了摇头。
徐冲一看他这个表情就忍不住皱眉:“你也不知道?”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这个混账东西跑哪里去了?”他手里还握着葫芦瓢,英挺的浓眉却紧皱了起来,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裴行时会在哪里。
“难不成去老爷子那里了?”
徐冲想了半天,嘀咕一句,也只能想到这个地方了。
但这里距离青山寺还有不少路呢。
他要是过去,夜里怕是赶不了回家了,而且青山寺毕竟还有老爷子在……老爷子年纪大了,徐冲也怕这事闹起来让老爷子知道。
犹豫半天只能先行作罢。
“算了。”
他叹了口气道:“哑叔,回头裴行时来找你的时候,你记得跟他说一声,让他尽快来家里见我,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哑叔昨夜就从裴行时的口中知晓徐冲这些日子肯定会过来一趟,也清楚他这会说的有事是什么事,然他依旧故作不知,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徐冲说着便放下了手里的葫芦瓢。
人不在,他跟哑叔又没法沟通,留着也是浪费时间,便先与人告辞了。
要走的时候,他倒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手已经握着马缰了,却停下了翻身上马的动作,转过头冲着哑叔笑道:“对了,哑叔,忘记跟你说了,郁儿这次高中了,等再过几日跟裴家那小子比试完就能出成绩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他看到哑叔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瞳孔之中闪烁的震惊之色,也瞧见了他身侧的手在微微颤动。
以为他这是不敢相信郁儿能考得这么好。
徐冲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朗声笑道:“你没想到郁儿这么厉害吧?”
“我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厉害!才第一次考就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崔瑶要是在天有灵肯定得为他高兴。”
他是真的替裴郁高兴,说起话来自是藏不住的笑意,却未曾瞧见哑叔在听到这番话之后面上神色更为震动。
徐冲依旧自顾自在一旁说着话。
“郁儿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没想到却依旧未曾荒废读书,这样好的孩子,也就裴行时那个混账玩意不当一回事!”
他说着说着又来了气。
本还想着郁儿高中之后,裴行时若能有个什么表现,他还好替这对父子俩说和说和,可如今裴行时行事是越发古怪了。
也不知道这次的事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徐冲也就懒得让哑叔跟裴行时说什么了,仍自顾自和哑叔说道:“回头你有空就来家里看看他,他长大了,长得很好,崔瑶不在了,她身边的那些旧人如今也就只剩下你还在京城。”
“那孩子身边亲近之人实在太少了。”
徐冲说到这不由又长叹了口气,他想不明白裴行时为何那样对郁儿,也想不明白当初崔瑶出事,为什么伺候她的那些人全都走了。
别人也就算了,磐娘竟然也跟着回清和去了。
倘若磐娘在郁儿身边的话,郁儿这么多年又何至于被人那般欺负?
是因为也责怪郁儿的出生害崔瑶死吗?
徐冲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他惯来也不爱怎么动脑,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反正如今说这些也已经没用了。
徐冲摇了摇头。
作罢。
未听到哑叔的回答,看过去,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哑叔?”
徐冲又喊了一声。
哑叔却没理会他,而是径直转身回屋去了。
徐冲看他这个反应,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也知道哑叔的脾气向来古怪,这会见他转身进屋,也就没再说啥,翻身上马之后便往城中赶了。
……
裴郁和徐琅刚去完义勇伯府,现在正准备往杜家去。
赵长幸与他们同行,路上他还在跟裴郁笑道:“真有你的,回头等你加试完,我们拉着充守、齐竣他们好好聚聚!”
他想过裴郁能高中,也盼着他能高中。
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特地跑到状元楼给人讨彩头去,但真的得知这个答案,他还是感到十分震惊!
他没想到裴郁能考得那么好!
他虽然没参加过科考,但也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就不说别的,只说裴有卿好了……不管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有多不喜欢裴有卿,但心底还是佩服他的。
也觉得他优秀。
没想到裴郁竟然这次的成绩竟然能与他齐名!
这他能不震惊吗?!
两人年纪差那么多岁,何况裴郁是今年才进的书院,所受的教学也不同……赵长幸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这你要是加试比过裴有卿,岂不是要成为解元了?”他骑着马在一旁兀自感叹道。
“诶,你别给他压力了,管他第一还是第二,反正有名次了!”另一边的徐琅这会倒是成了说教的那个。
赵长幸一听这话也连忙改口道:“对对对,管他第一还是第二,你已经很棒了!”
他说着还冲裴郁比了个手势。
要不是都在马背上,肯定得好好拍拍裴郁的肩膀。
真是太牛了!
“以后我跟阿琅出去都可以直接拿你炫耀了。”
裴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府离义勇伯府不远,三人很快就到了。
裴郁第一回来。
但徐琅和赵长幸却是杜府的常客。
尤其是徐琅。
他外祖父是杜斯瑞的老师。
以前逢年过节,他没少被外祖父拎着来这边,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他知道跑了,也不爱经常跟着他外祖父来杜家混了。
要不然每年都得被他们看着说教一顿,他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不过门前的下人还是识得他的。
此刻几个下人上前同两人问完安,又看向裴郁。
见他年纪和容貌,门房先与人拱手一礼之后便问道:“可是裴二公子?”
裴郁点点头,跟门房说:“我来拜见杜先生。”
门房一听这话忙道:“主人一直等着您呢,您三位快请进。”
他说着连忙侧身躬身请他们入内。
徐琅在一旁咕哝道:“估计杜老头也没歇息好,他这人烦是烦了点,但对学生是真的好,比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盯着我们成绩的先生好多了。”
裴郁轻轻嗯了一声。
早有人进去通传了。
等门房领着他们进去的时候,杜斯瑞已在廊下候着。
他在家向来着道服。
此时却面容焦灼,并不似素日那般沉着冷静。
远远看到他们三人过来立刻迎了几步。
“如何?”
他面容焦急问裴郁。
裴郁还未说话,旁边的徐琅就率先朗声笑道:“您瞧我们都没哭丧着一张脸来找您,这还不够清楚吗?”
杜斯瑞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最后目光又停留在裴郁的身上。
裴郁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好、好啊!走走走——”杜斯瑞说着便拉住裴郁的胳膊,“进去好好与我说说。”
裴郁被他拉着胳膊倒也未曾说什么,任由他带着他往里走。
徐琅和赵长幸对视一眼,也笑着跟上。
等四人坐下。
下人刚进来送了茶水。
杜斯瑞便迫不及待问道:“是何成绩?陛下怎么说的?有没有查出是谁害你?”
他接连三个问题。
徐琅在一旁吃着葡萄啧声道:“老杜,你这也问得太急了一些,你让裴郁先回答你什么好。”
杜斯瑞轻咳一声,也知道自己今日的确着急了一些。
他稍稍缓和了一些面上的着急,同裴郁说:“不急,你慢慢说。”但一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看着裴郁,肉眼可见他内心的焦灼。
裴郁并没有说谁陷害,只语气温和与杜斯瑞说道:“陛下让我过几日加试一场。”
“加试?”
杜斯瑞倒是未多想,只当陛下是担心朝野内外心有不服,加试一场也无可厚非。
“那是什么成绩,可说了,还是要加试结束才定下?”
裴郁答:“暂且还未定出来,若加试时赢了裴有卿便是第一,若输了,应是第二。”
“什么?这和子玉有何关系?”
杜斯瑞愣住了。
反应过来,他忽然突兀地睁大了眼睛。
旁边徐琅和赵长幸一直盯着看呢,这会见他这般反应,便都笑出声来。赵长幸还道:“先生这个表情和我刚才一模一样。”
徐琅则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调侃道:“老杜你不行啊,我刚才听完可是一点都不震惊的。”
杜斯瑞看这两个小子烦得不行,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之后才又回过头看向裴郁。
“你刚才的意思是——”
他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就连话也说不完全。
裴郁看着他震惊的神貌,却笑着站起身,而后他忽然拱手与杜斯瑞作了个长揖:“学生不负先生期待,这次考得还算好。”
杜斯瑞听他这话。
这颗心一时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高高悬起了。
他想过裴郁会高中。
但他没想到他竟然能考得这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他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忽然起来,难掩激动地扶起依旧弯着腰朝他行礼的裴郁。
“好、好、好!”
接连三个好字,依旧压不住他心里的激动。
“加试在什么时候,可说了要加试什么?”他问裴郁。
裴郁先前就已从徐叔的口中知晓此事,此刻便如实答道:“在七日后,依旧是在贡院比试,共三个项目,射、数还有棋。”
杜斯瑞一听这话便皱起眉。
“你的术数倒是没问题,只骑射和棋艺这块……”
杜斯瑞早在书院之中就发现裴郁精通术数,旁人需要算很久的东西,到他手中都会变得格外轻巧。
因此术数这方面,杜斯瑞根本不担心。
但骑射和棋艺这两样,杜斯瑞并不清楚裴郁的底,却也知晓他刚进书院的时候,骑射并不算好。
正担忧着。
忽然余光一瞥又扫见了裴郁的手。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杜斯瑞看着裴郁手上的痕迹不由皱起眉。
裴郁看着自己手上的痕迹,有些无奈,却也答道:“昨日在家里不小心磕碰了下,没什么大碍,不会影响七日后的比试。”
杜斯瑞一听这话,长眉更是紧皱。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磕碰的,但他也未说什么,只看着裴郁嘱咐道:“没什么大碍,这几日你也先别乱动,这七日,你便好生休息,千万别因为手的事失了比试。”说罢又是一叹,“旁的我还能指点你一二,然骑射和棋艺,这两样都不是速成的东西,即便指点也无多少用处。”
“也罢。”
杜斯瑞很快又想通了:“左右即便加试不成,你这次的名次也已然保住了。”
杜斯瑞说到这又不禁对着裴郁展颜一笑:“十六岁,即便是亚元也是罕有,所以放轻松,你已经很优秀了。”
他说着又拍了拍裴郁的肩膀。
才拍完,忽然想起这孩子向来不喜欢旁人这般亲近,然他今日却接连好几次……杜斯瑞正欲收回手,却见少年依然含笑看着他,面上也并未有旁的反应。
心下一动。
紧跟着便也明白过来了。
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为温和了。
“这几日好好休息,七日后,好好比赛。”他跟裴郁说。
裴郁轻声应是。
杜斯瑞让他坐下,自己也重新回到了原本的座位,喝了口茶,才又跟裴郁说道:“这次百官应该都对你有所耳闻了,日后必定会对你多加关注。”
“所以你为人处世更要小心,千万不要被旁人抓到把柄。”
杜斯瑞说到这又有些不放心起来。
年少成名,又在陛下那边挂了名,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也亏得这孩子并不是骄傲自满之人,倒也不必太担心他年少取得成绩而如何,只是日后需要多加提防旁人。
“说起来,陛下那可查到究竟是谁陷害你的?”杜斯瑞又想到了这件事。
刚刚裴郁并未回答他。
裴郁心里已有人选,但一来不确定是否真的是他,二来……若是确定,这人也不好说,便仍是摇头。
“还未。”
杜斯瑞刚要皱眉。
那边徐琅却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家老头子说,这人十分熟悉裴郁的笔迹,估计是裴郁认识的人。”
“什么?”
杜斯瑞皱眉,仔细盘问了一遍。
听徐琅一一讲来之后,他的脸色自是变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