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深自是不敢耽搁,自出了宫便立刻去往诚国公府了。
云葭知晓他来的时候正在对着一件男式的斗篷发呆,这是她亲手做的,本是想着给裴郁做生辰礼,但如今他们二人分隔两地,就连想给彼此寄个东西也不容易。
分开也有半月有余。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云葭手握着暖烘烘的斗篷,看着窗外,天气越发严寒,外面的风景也就变得越发萧瑟起来。
罗妈妈拿着甜水进来,瞧见她看着窗外发呆,就知道她这是又在想二公子了。
家里除了陈集以外,也就只有罗妈妈和惊云方才知道裴郁的真实身份。
其余人都以为二公子是出去游学了。
这也是徐家对外界暂时用的统一说法。
“姑娘又在想二公子了?”
听到罗妈妈的声音,云葭方才回神,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
不愿承认。
可罗妈妈岂会不知她,见她手里那件斗篷,又轻轻叹了口气。
“二公子在的时候,您就在做了,却还是没能及时送出去,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给二公子。”
云葭沉默。
但也只是须臾,她便说道:“总能穿上的。”
罗妈妈听她这样说,倒是也跟着说道:“您说的是,最迟明年,二公子肯定也能回来了。”
就是可怜了他们姑娘只能这样一日日盼着。
她心里又长叹了口气,想着让姑娘先喝碗甜汤,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就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罗妈妈一听这道声音就忍不住皱了眉。
正欲训斥,却见进来的是素来沉稳的惊云,不由皱眉:“怎么回事?”
惊云先喊了一声罗妈妈,而后也顾不上平复呼吸就急匆匆跟云葭说:“姑娘,明指挥使来了。”
能被这样称呼的自然只有锦衣卫指挥使明深。
他们平日很少有往来。
上回碰面还是他来找阿郁。
锦衣卫只听命于圣上,就连阿爹也使唤不了他,如今他突然过来,难不成是阿郁出了什么事?想到这,云葭脸色霎时一白,起身问了句“人在哪”,得到惊云的答复之后,她便立刻抬脚出去了。
罗妈妈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跟不上。
但也着急,怕云葭出事,忙跟惊云说:“你快跟过去看着。”
惊云连忙应声跟上去。
匆匆到前堂。
果然瞧见明深于里间而坐。
云葭一路疾跑而来,看到明深也顾不上打招呼就立刻着急问道:“明大人,出什么事了?”
明深虽然与云葭相处的次数不多,但也知晓诚国公的这个女儿与诚国公的性子截然不同,最是知书达理。
从前每次碰见也都是一副端庄温和的模样。
如今见她这般模样,明深自然是有些吃惊。
这一吃惊便吃惊到云葭又火急火燎问了他一句:“是不是阿郁他出了什么事?”
这句话她几乎是紧握着手才说出来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颤抖了。
虽然阿爹从不与她说朝中的时事,但突然出现一个清河王,各方势力岂会罢休?尤其是郑家,原本他们胜券在握,如今却突然出现一位圣上的长子,他们岂会坐视不管?就算阿爹不说,她也能猜到清河这阵子应该不少人去。
即便阿爹和圣上都派了人保护阿郁,但云葭还是难免为他心生担忧,怕他出事。
只是平日云葭并不愿意表现出来。
怕阿爹他们看见了担心。
可今日明深的到来却让云葭这一颗强撑紧绷的心彻底绷不住了。
她脸色发白地看着明深,就连原本红嫩的嘴唇也一时失去了血色。
还好明深终于反应过来了。
看见云葭这副表情,他心里暗道一声要完,也亏得那位清河王殿下现在远在清河并未瞧见,要不然若是知道他害得这位明成县主变成这副模样,恐怕他就算当下不能对他做什么,日后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他心里想着这些,嘴上也忙与云葭说道:“县主误会了,殿下没事。”
他一面说一面给云葭请安行礼。
请云葭上座之后,他才忙与云葭把事情说了:“再过几日就是殿下的生辰了,陛下命臣亲自跑一趟清河,县主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殿下的,今日微臣便一并带走了。”
怎么也没想到明深竟是为了这事来的。
云葭呆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请明大人稍等。”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但因为先前一路疾跑,此刻放下心身子不由一软,便有些没撑住,差点没摔倒。
还好及时被惊云扶住。
明深也适时问了一句:“县主没事吧?”
云葭摇了摇头,平复了呼吸说没:“大人坐下喝盏茶,我去去就回。”
明深自是应是,让云葭不必着急。
云葭颔首。
要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又问了明深一句:“明大人,他真的没事吗?”
云葭还是不放心。
明深自然知道云葭问的是什么,笑着与她说道:“县主放心,殿下是陛下看重的人,陛下比谁都要关心殿下的安危,有他看着,殿下自不会有事。”
云葭见他说得信誓旦旦,面上也是一派坦然的模样。
总算松了口气。
她未再多言,由惊云扶着往外走,另让人给明深送了茶水糕点。
等回到九仪堂,罗妈妈还在等她,瞧见她回来,立刻迎了过去:“姑娘,没事吧?”
“没事,妈妈替我把那件斗篷去包起来。”
见罗妈妈目露惊讶,但因还有旁人在场,云葭自是不能说得分明,只又嘱咐了罗妈妈一声:“去吧。”
罗妈妈应声离开。
她自己也跟着回屋,看着还要给裴郁带些什么东西。
这一收罗却是收罗了不少东西。
这阵子给他做的香料包、鞋子、还有庄娘子送来的这一季新衣。
庄娘子并不知道裴郁不在,按着之前的习惯,给他和徐琅送来了新衣,徐琅的早就穿上了,裴郁的则被留在了云葭这边。
本以为这几身衣裳肯定得浪费了,没想到如今竟有了机会重新送到他的面前去。
若不是怕明深不好拿,云葭都还想让厨房再做一些裴郁喜欢的吃的送过去。
只是路途遥远,实在不方便。
罗妈妈和惊云在一旁打包要带给裴郁的东西,云葭则在想给裴郁写一封什么样的家信。
只是提笔又搁落。
几次三番,她都不知道该给裴郁写什么。
有许多话想说,却也正是因为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落笔了,要写,怕是几张纸都写不完,她沉默而坐,透过一扇扇窗扉望向窗外,在瞧见外面一株树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喊道:“惊云!”
……
两刻钟后。
云葭带着拿着包袱的惊云回到了前堂。
相较于先前的惊慌,此刻的云葭显然又恢复从前的冷静了,让惊云把东西交给明深的时候,一并与他说道:“劳烦明大人了。”
明深自是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这清河王殿下要是登基的话,这位徐姑娘可就是日后的中宫皇后了。
他可不能得罪。
他笑着说着便接过惊云手里的包袱。
拿到手里的时候,感受着这沉甸甸的包袱,明深不由面色微变。
云葭自是瞧见了,不由道:“是不是太多了?要不我拿走一些?”
明深啊一声,说道:“没事没事,不多不多。”
他说着努力维持着本来的面目笑着背在身后,又问云葭:“县主可还有什么话要微臣转达的?”
云葭摇头说了不用。
明深便没再多言,只跟云葭说:“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他这还急着出城呢。
云葭也知道时间紧急,自然不会阻拦,本想亲自送明深出去,又怕外面有人瞧见,便与明深说:“明大人好走,一路保重。”
明深诶了一声便跟云葭告辞离开了。
明深做事小心,先前来徐家也未曾让旁人知晓,此次自然也不会让旁人知道,走出徐家大门前,他便已经戴好帷帽,而后骑上马一路往清河的方向赶去。
为了赶在清河王生辰前到达,明深这一路几乎都没怎么歇息。
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前一日,他抵达了清河。
进入清河郡便完全是不一样的情况了,一路戒严不说,城中的一切与从前相比都好似有了许多变化。
明深进入城门口的时候就直接亮了自己的身份。
他要去崔家原本就瞒不过那些人的眼睛,最后总要知晓,以免发生没必要的意外,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也好让那些人睁大狗眼看清楚,省得直接舞刀弄枪到他面前来。
进城时已是夜里。
之前清河郡是个有名的销金窟,夜夜笙歌不说,街上还随处可见各大世家争执打架的事。
只因这里的世家势力太大,当地的郡守和地方官也不敢对他们做什么,一个个避之不及都来不及,又岂会去管他们的事?
虽然通过这阵子探子寄来的信中知道清河王殿下自入主清河之后便开始大刀阔斧,接连收拾了几个世家,重新定了清河郡行商的规矩。
改了当地的税收制度。
不再像以前似的由各大世家分这块肉,而是让其余小商户也都参与其中。
这个举措虽然让其余商户高兴,却明显是动了那些世家的根基。
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世家想让他死。
他之前与明成县主说清河王没事,但其实也并非一点事都没有,虽然殿下并未受重伤,但无论是刺杀还是毒杀,殿下都已经碰见过许多回了,小的伤也受过几回。
听说前几日他的肩膀就中了一支暗箭。
亏得箭上毒素不重。
要不然还不知道殿下如今会如何。
一路扫过两旁,见那些摊贩倒是面上各个都带着笑,丝毫不知道这清河郡如今的危险,嘴里还一直说着殿下的好话。
看来殿下的这个举措已让他拉拢了许多民心。
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啊。
明深在心里感慨着,也未再久待,驾一声,便策马往崔家赶去。
到了崔家亮了身份,自然有人请他进去。
走进去之前,明深明显感觉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些动静,他回头看去,外边一派太平,但任谁都知道这太平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内里风波诡谲,恐怕几大势力都在对峙着。
他并未说什么,径直往内走,等身后大门关上,明深才问:“殿下呢?”
“殿下前些日子受了伤,这会还在屋中躺着。”
说话的人之前本就是锦衣卫中的暗卫,和明深关系不浅,亲自迎着明深进去,又与明深说道:“大人稍等,属下先给您去通传一声。”
明深点点头。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只需说,我是来给明成县主送东西的。”
若无这话,恐怕他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们的这位殿下。
明深也无愧是有先见之明。
暗卫一路进了里间传禀消息,见一青衣少年坐在床上翻书,他较起在京城的时候瘦了许多,但这阵子的经历也让他迅速成长,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却让人不敢忽视,更不敢直视。
听他说明指挥使来了,裴郁别说变了脸色,就连看书的动作都没停下。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翻看着,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一点变化,他并不在意明深的到来,也不在意他是听谁命令来的,嘴里也只是淡淡喊了一声:“叶七华。”
是让叶七华代表他过去问明深要做什么。
“是。”
叶七华应声拱手。
他笑着走过去与暗卫说道:“走吧,张哥,殿下还病着,我替他跑一趟。”
“这……”
张程有点犹豫。
这也不是不行,毕竟殿下受了伤,但想到刚才指挥使的嘱咐,他犹豫片刻还是跟床上的少年说道:“殿下,指挥使说他这次是来给明成县主送东西的。”
“你说什么?”
刚刚还一直埋着头看书的少年忽然抬起了头。
他直勾勾地盯着张程。
张程被他看得莫名有些胆寒,还不等他再次回禀,忽见少年急匆匆掀开被子下了床,连一身斗篷也顾不上披,就火急火燎往外走了。
“殿下——”
叶七华神色微变。
正欲去拿斗篷,便见候在一旁的哑叔已先他一步拿起斗篷跟了出去。
有哑叔在。
叶七华也就按捺住了原本要跟过去的步子。
见身边张程还愣愣地看着主子离开的身影,他笑着拍了下张程的肩膀:“张哥,回神了。”
张程被他拍得回了神。
“殿下这是——”
他并不知道他们殿下与明成县主的关系,只知道殿下之前一直在诚国公府住着,十分受徐家的照顾。
也因此他们来的那日,无论是金吾卫的头子还是明指挥使都曾嘱咐他们以后想要在殿下手底下好好的就千万别去得罪徐家人。
但殿下今日这个反应未免也太过了吧?
他跟在殿下身边也有段时日了,之前殿下被人举着弓箭对着都面不改色,即便陛下的圣旨送过来,他也是爱答不理、我行我素……
如今却因为一个名头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七华兄弟,这个明成县主和我们殿下……”他吞咽着口水问叶七华。
叶七华朝他笑笑:“张哥只需记住咱们殿下要是娶妻,这王妃啊有且只有这一位,这样,张哥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