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还没有出城,姜水清也就打了一下方向盘,往回走了一条街,然后左转,就到了鼎州大学的东门。这里距离行政办公楼和那个许教授的小院子都很近。大门口,他的汽车只是鸣了一下喇叭,保安就放行了。熟门熟路,两分钟后,姜水清就到了地方,下车,龚明也下来,说是想看一下这个许教授何许人也,姜水清顿了一下,就同意她跟着进去,反正在美国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都知道,就是今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不怕她知道。
敲门,推门,进门,许教授屋里还是那个样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似乎他永远都不知道收拾一下,似乎也没人帮助他收拾一下。
“许教授,我来了!”
“稍等!”许教授手里拿个放大镜,不知道在查什么资料,头也不抬一下。
姜水清就站在那里,尽管他对这个教授印象不好,可是此时此刻,看到这个年纪的老头,还认认真真的研究学问,心里也不禁佩服。而龚明就觉得这里太乱了,也许是出于一个女性爱整洁的习惯,就动手把位于门口挡住了路的书籍动了一下,结果,就听到许教授大声吆喝医一声,“别动!”
姜水清就想,他到底是看资料呢,还是故意装作神秘的样子,晾自己一下,于是再次叫了一声,“许教授,我们到了!方庄村的!”
这一次许教授抬起头,看了看,摘下老花镜,眯缝着眼,注视了姜水清一眼,才说,“知道是你!这不是正在给你们大庙查数据吗!”
听到说是为了大庙的事情,姜水清也就非常感兴趣,凑近一点,看看他在看什么东西,可是那种线装书,那种老古董文字,姜水清最是反感。在读书的时候也是有学过的,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认真在这方面下过功夫。要不是老师让复习功课的时候,给了标准答案,老师说了,复习十一道题中有十道题是要考试的,大部分同学都不相信。可是这一次姜水清用了一枚硬币,做了一个小小的命运测试,结果他选择有字的一面,就等于选择相信老师的话。花了一天的时间,他认真地背会了老师的标准答案。结果呢,他竟然考了个全年级第一。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在现实生活中竟然也有用武之地。
“许教授,这个说明书不是过去你起草的吗?”姜水清看到教授坐直了身子,就问。
“是呀,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考古研究和考古发掘有了新发现,过去的观点也许是错误的,也许不准确,需要及时更新。我记得你不是鼎州大学毕业的吗,难道这个你都忘记了吗?”许教授一字一句,像是给姜水清上课似的。不过,在姜水清眼里,他就觉得许教授好虚伪,他想到了当时在大庙发现那些珍贵文物的时候,教授怎么就与那个姓庞的还有文物局的张局长同流合污了呢?
许教授看到姜水清没答话,就说,“你怎么不说话呢?有什么怀疑的吗?”
“不是,教授,大庙的事情,我想你肯定也不会忘记,对于你的学识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明白当时那些文物怎么就会一下子不翼而飞了呢?您说知道这个文物是无价之宝的人,除了您还会有谁呢?”
听到这个话,教授瞪大了眼睛,叫了一声,“你给我出去!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姜水清看到许教授生气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动了这个教授的禁忌,赶紧说,“好了,对不起,你叫我过来有啥事儿吗?”
许教授仔细看看姜水清,似乎不认识似的,然后再看看站在门口的龚明,就问,“她是干什么的?”
“我助理。”
“没事儿别乱动我的东西,你的助理到我这里来干啥?还是出去为好!”
姜水清懂得许教授的意思,也就给龚明摆摆手,龚明明白其中含义,就讪讪离开。
“许教授,你说吧!”
“其实呢,我接到政府的任务,我就知道是你们那个大庙。我也就想起来五年前的事情。我知道你今天去了政府接待处,所以我就想见你一面,澄清一个问题。或者说当面给你道个歉。”说到这里,许教授就双手摁住桌子,想要起身,大概是他坐了太长时间,试了一次,居然没有起来,姜水清就伸手要扶他一把,可是被教授的胳膊给挡开了,“别动!”第二次尝试,他起来了,可是身体就摇摇晃晃的,似乎有点站不稳。他双手抱拳,像是作揖似的,对着姜水清上下拜了一拜,姜水清知道这是古老的礼节,这个年纪的老人给自己作揖,他怎么受得起,赶紧拉住教授,说,“许教授,千万别这样,我曾经是你的学生,也是你的粉丝,这样我承受不起,有啥话你尽管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你说过去了,可是这些年我一直在自我惩罚,我的心过不去。我搞了一辈子的学术研究,居然老了,被这个骗子给骗了。这样说,也不公平,还不是我贪图人家年轻,上了人家的当,结果就成了国家的罪人。”说着,许教授居然流下了眼泪,这么七十来岁的人了,在姜水清面前流泪,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何况是姜水清呢。他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流泪了,这是他的弱点,“许教授,别这样,你先坐下。”说着,他就扶住许教授坐在藤椅上,还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老人擦擦眼睛。
“这一次,上头让我再去方庄村大庙一趟,我真的没脸过去呀!”许教授就说。
“不,许教授,我代表方庄村老少爷们,真心欢迎你过去参观,这个时候和过去有了很大变化。要是你方便,我随时接你过去。”
“你不记恨我了?”许教授祈求似的眼神看着姜水清。
“不。文物丢了,有些人漏网了,有些人得到了法律的惩罚。不过我相信终究有一天流落在海外的文物都会一点点回到我们祖国来的。你放心,假如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经济实力,我一定想办法把那个文物收购回来。”
“我是看不到它回来的那一天了!”许教授叹了一口气,“不过,听到你这句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世界不全是为了钱活着的人,也有为了国家的人,小姜同学,你就这样的人。那个小庞,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学生,她也不是学习考古的,她本身就是一个商人。我真是瞎了眼了!”
“你跟她还有联系吗?”姜水清试探着问。
“你觉得她还会记着我吗?”许教授反问姜水清,并且再次拿起刚才的那个纸巾擦了一下眼睛。
等许教授神情稳定了一下,他就说,“好了,你忙你的吧,我要是确定了再次到大庙去,我会通知你的。”
姜水清告别了许教授,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自己过去对许教授有很大的误解。只是一点他就不懂,为什么每个男人,包括这个有名的教授,就过不了美人关呢?
正想呢,龚明就出现在眼前,笑着说,“老东西也把你赶出来了?”
“胡说什么,对待专家要尊重!”姜水清厉声说。
“你尊重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看得出来,你的那双鄙视的眼神。这样的专家不要也罢,背叛祖国,把这么国宝级的文物都弄到了外国,你说我想尊重,可是我怎么尊重起来呢?”
龚明不知道刚才里面发生的事情,她只是知道这个专家对于流落在美国的那批竹签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姜水清不理她,有时候人都是感性的,看到许教授流泪,他的心就软了,可是听龚明这么一说,确实从心底里原谅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到了县城,姜水清吃了午饭,就一个人开车回去方庄村。他知道本来最近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儿,不论是毛孩儿叔的死亡还是煤窑的收购,都是让人揪心的事件,可是外国领导人要到方庄村来参观大庙的事情,已经成了头等大事儿。如果是三个月以后,方庄村的名字出现在各大报纸上电视里,可以想象,连世界名人人都来参观的地方,那会是多么有吸引力的古迹呀,这样方庄村还不是会一夜成了整个世界的焦点?那么大家都涌过来参观方庄村的名胜古迹,就是每人喝上一碗水,就算是方庄村收一毛钱,全国十亿人,那就是一亿元人民币呀!不要说见到这么多的钱放在方庄村人的眼前,就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到了村里,首先把厉逹叫到跟前,悄悄地说,“厉逹,跟你说一件大事儿,千万闭住气,不要被吓着了!”
“姜队长,你就别逗我了。你说说,毛孩儿叔的事情咋办吧,他那个媳妇一天到晚跟着我,要个说法,弄得我家都不敢回,见了她就赶紧跑,我都成了神经病了!”厉逹对姜水清说的大事儿根本不感兴趣,他在想,还有什么事儿比死人还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