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动,车篷角上的铜铃传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车前一个少年面色白皙,嘴唇红润,但面上却极其清冷,没什么表情。
车窗前,一只修长的玉手轻轻挑开了窗帘。车内光线昏暗,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面容,但隐隐间露出的皮肤色泽,竟比玉色还要漂亮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吵闹?”
少年听着自家主子这慵懒低沉的声音,心中一跳,“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属下刚才好像还听见什么张府尹,想来是有人借了他的威风。”
男人没说话,目光向众人聚集的地方看去。
少年道:“主子可要属下出手帮忙?”
“不急,先看看。”
“哦。”
少年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坐在车上看着。
聂范盯着玉昭阳的脸,淫笑道:“怎么样小美人,乖乖跟我回去。我不仅可以放了你弟弟,还可以给他一大笔钱,多到他一辈子都赚不完。”
玉昭阳瞥了聂范一眼,眸中尽是冷意。
小枫虽然身体在发抖,但还是挡在玉昭阳的前面,一步也不肯让。
“小枫,你先让开。”
“不可以,我不能让!”
“听话。”
小枫回头看向玉昭阳坚定的眉眼,这才把手臂放了下来。但是他浑身防备,死死地盯着聂范,好像有着随时会咬过去的架势。
聂范见玉昭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正得意着,就听她声音冷沉地说道:“我道是谁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乱吠,原来是府尹家的狗啊!以前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聂范一愣,等他意识到玉昭阳说了什么,已是满脸的怒色。
“你说什么!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敢跟我这么说话!”
玉昭阳不屑地笑道:“知道,不就是个叫聂范的狗吗?”
“你!你还敢说我是狗!从来没人敢这么说过我!”聂范说着,整个脸气的涨红起来。
玉昭阳语气不紧不慢,歪着脑袋。柔顺的头发顺着她的肩膀滑了下去。
“以前没有吗?那现在有了,真是恭喜你。”
“你!你!”聂范气的整个身体直颤,指挥身后的两个随从,“你们,你们把这娘们给本大爷抓起来,本大爷今天还就要把她带回去好好地折磨折磨!让她知道,什么是得罪本大爷的下场!”
小枫吓得脸色一白,立即又上前几步挡在了玉昭阳的身前,“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强抢民女可是大罪,你们敢光天化日之下罔顾王法?”
聂范骂道:“狗屁的王法!在这仇凉,我舅舅就是王法!”
有好心的农妇见情况不对,连忙过来相劝:“聂公子,咱们也别把事情闹大了。小孩子们不懂事,您何必又和他们一般见识?”
“是呀,这两天不还有大人物过来视察吗?就算是张府尹,恐怕也不想看到不好的局面吧?聂公子,您就原谅这小姑娘吧。”
“滚一边去。”聂范将过来劝说的几个人挥拳打开,眼睛狠狠地瞪了眼两个随从,“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是。”
两个随从说完便提着手中的棍棒向玉昭阳跑去,粗糙的大手眼看着便要抓住玉昭阳纤细的手臂。
同紧张的众人相比,玉昭阳的神色不起一丝波澜,只是静静站着,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聂范,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废他娘的话!这会儿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本大爷也绝不会放过你!本大爷今晚就要尝尝你这小瘸子的滋味!”
“是吗?”玉昭阳笑容不变,道:“小枫闪开。”
“可是姐姐,你的腿......”
“闪开!”
小枫刚从玉昭阳身前移开,两道棍棒便向着玉昭阳的双肩砸下去。
不少人眼睛不敢看,闭了起来。还有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棍棒下落的方向。
就在棍子砸在玉昭阳身上的前一秒,两只纤纤玉手紧紧捏住了棍子的头部,接着狠狠一折。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比男人手臂还粗的棍子仿若碎纸屑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这姑娘,怎么这么大手劲呢?
还没等这两个随从反映过来,便被玉昭阳再次提溜着前领给扔了出去,直接砸在了聂范地身上。
只听一声杀猪般地叫声,骨头碎裂。聂范惨叫出声,一双眼睛瞪大了看向玉昭阳。
“啊!妖怪,你是妖怪!啊,舅舅你在哪里,救救侄子啊!舅舅救我!这瘸子成精了!”
玉昭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活动了肩膀,有点邪气地冷声笑道:“打不过人家就骂人家妖怪,这是什么道理?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呀?”
众人盯着玉昭阳脸上晃眼的笑,都不自觉地开始点起了头。
在玉昭阳沉冷的目光下,聂范往后退了退,接着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玉昭阳冷哼了一声,“没种。”
小枫没想到玉昭阳竟然这么厉害,眼中都冒着崇拜的光。但同时,他也愈发觉得自卑了起来。
“姐姐,你太厉害了!不像我......”
玉昭阳笑了笑,摸着小枫的头,“小枫,今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这天下间没有注定谁尊谁卑,即便有些人含着金汤勺出生,可脑子装的不过是些烂草,做的也都是些败坏世道之事;可有很多高洁傲岸之士,即便家中清贫,却虚怀若谷,胸中有丘壑,同样为世人所敬仰。”
“所以,只要你无愧于心,身正心正,便无需纠结于尊卑世俗。而且我觉得,你刚才敢于为自己心中的道义去反抗,做了别人所不敢做的,是极有勇气的。”
小枫猛地抬头看向玉昭阳,只觉得她此时身影比这苍松山林还要高大,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缓缓涓流,流进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姐姐,我明白了!”
车前的少年见众人都散了,但是自家主子却还看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主子?”
男人手指微微一顿,放下了车帘。
“走吧。”
“是。”
——
回到茅草屋的时候,魏奶奶正在窗边做着针线活。桌上各种彩线堆了一堆,有的掉在了地上。
“阿离和小枫回来了?阿离,你快过来,奶奶把你的衣服给补好了。”
玉昭阳定睛一看,魏奶奶手中拿的正是她先前穿过的衣服,之前她从山上滚下来时,应该被不少树杈杂蔓划得不像样子,没想到却被魏奶奶给缝制的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
玉昭阳心下感动,手里拿着那布料一直摸着。
“谢谢奶奶。”
魏奶奶笑道:“没什么,改天奶奶给你做身新衣服。”
“先别忙了,您先坐下歇会儿。”
玉昭阳将魏奶奶扶着坐了下来,看着周围简陋的环境,问小枫道:“这家里既然只有你和奶奶两个人,你们是怎么养家的?”
小枫道:“姐姐你也看到了,奶奶不是缝纫功夫很好吗?平日里奶奶会做一些鞋子,绣品,衣物什么的卖给贩衣的老板,他们直接把钱给我们。这不,明日我便准备去一趟城中铺子,将这些奶奶刚做好的衣服,卖给那家老板。”
“那要不明天我跟你一同去吧?”玉昭阳道。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的。姐姐你的伤想必都还没好,便在家休息吧。”
“也好。”玉昭阳点了点头,道:“那你明天过去小心点,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小枫笑了笑,“姐姐就放心吧。”
入夜,玉昭阳躺在床上,才感知到自己身上的伤口,筋脉都开始隐隐作痛,粗糙的布衣下,有了些湿意,想必是经白日里那番打斗,伤口又裂开了。
魏奶奶和小枫都已睡熟,玉昭阳不敢翻身,只好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柴房里,将里衣慢慢褪下,用清水将身上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边,方才好些。
冬天的水冰寒刺骨,涂在伤口上,倒也缓解了些灼热的痛意。
看着这些伤口,玉昭阳眸光有些虚无,接着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
谁能想到,十年前她在冷宫里伸出手去的那个少年,竟一步步爬到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可是到了今日,他竟要对她赶尽杀绝!
难道,当真是她信错了人吗?
不知不觉间,玉昭阳在柴房里竟然不盖被子蜷缩着睡了一晚。小枫第二天推开门,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
好在玉昭阳即便伤在身,但体质并不弱,因而也并未感染风寒。可是小枫和魏奶奶因为这件事,却整整唠叨了一个早上,直到小枫拿着衣服往城中出发,这才算结束。
次日,小枫回来的比预先的要早许多,玉昭阳做了饭出去接他,可却见他走的无精打采的,早上带的东西竟还再背在身上,近处一看,他的脸上还有肉眼可以看到黑青和几道血痕。
玉昭阳笑着的脸顿时一冷,“谁干的!小枫,发生了什么事?”
小枫情绪有些低沉,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清楚。
原来,他今日按照以往和店家的约定去交易,可是到了店里,店家却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再要他的东西了。
小枫想到魏奶奶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才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上前询问原因。可是店家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一句,“谁让你得罪了人”便直接让人给轰了出去。
他不甘心,又去其他几家店铺想要卖掉,可都受到了相同的对待。
小枫强忍着愤怒和委屈道:“那些店家都是和我们来来回回交易了这么多次,每次对绣品也都极为满意的,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姐姐,如果我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咱们家很快就会没钱买药材和口粮了,奶奶可咋办?”
“你先别慌。”玉昭阳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眼睛微眯,道:“他们说,你是得罪了人?”
“是说过,可我就一个平民百姓,能得罪谁啊?这么多家店都不敢收。”小枫烦躁地挠了挠头。
玉昭阳自然而然联想到昨日后山的事,道:“恐怕十有八九是聂范。没想到这聂范在仇凉的地界还真有些势力。不过他玩这么不入流的小把戏,恐怕是想逼你。”
“逼我?怎么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