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崇祯皇帝拍案而起,兴奋地询问眼前张彝现和高洁道;“易州商会准备了十万银的粮食,储存在大同镇?”
张彝现恭敬道;“陛下,此事属实,只要朝廷将银子交给易州商会,赈灾御史便可以在山阴接收粮食,从山阴组织运力,大大缩减运输时间,加快了赈灾进度。”
“好!”崇祯赞道;“这就是忠君体国啊!易州从哪找的粮食?”
“代王府和晋王府出的粮食,听说易州提供给王府稀有的雷击木,换取了购粮资格,每石粮食一两银子。
易水湖商行原价转让给朝廷赈灾,分文不赚,商行还承担了收集粮食的运费。”
高洁在一旁道;“皇上,高洁此次回京,从易水湖商行提前预支了一万五千银税钱,交付内库了。”
崇祯搓着手道;“老是预支,朕都不好意思了!易州的那个什么官,李银河不错,内府的裁撤内侍也是他接收的?”
“茂山卫佥事。”高洁道;“李银河大人时常受北直隶学问大家孙奇逢教导,忠君体国的觉悟还是很高的。
李银河此次市赏带队运输银钱物资到杀胡口,九死一生,得到察部,边塞官员的好评。听说陕西灾民凄惨,积极筹措粮食,耐心地和藩王府交涉,得到藩王和代王嫡子的称赞。
山西,大同府的皇亲国戚说,陛下教导出如此出色的臣子,有先王风采啊!”
崇祯脸色绯红,负手长立,犹如饮了一杯美酒般陶醉。
朕最爱颜面,皇亲国戚的夸奖就是对自己治国能力最大的肯定。不过亲戚们的夸奖角度有问题,朕有一个省心的皇帝祖宗吗!朕象哪个先王?最出彩的先王是太祖太宗,太祖嗜杀,太宗靖难,这些亲戚们真没学问啊!夸人都夸歪了。
“真乃巧言令色,蛊惑君王!”
“臣黄道周弹劾张彝现,高洁!”
“臣文震孟弹劾这两个刑余之人!”
美好的时刻总有煞风景的败类啊!崇祯强忍着怒气,尽量声音平和道;“两位大人,国朝不以言治罪,张伴伴和高伴伴办差得力,说的也是事实,尤其晋王和代王嫡子对朕的评价,还算中肯!”
“办好差事是臣子的本分,用得着鼓动唇舌为李银河卖好吗?李银河是武官,却不务正业操持商贾贱事,可见其也是利欲熏心之辈!”
黄道周戟指张彝现道;“你身为内府司礼监秉笔太监,如此卖力为李银河吹捧,收了李银河多少好处?如实招来!”
张彝现拿出一瓶香水,在身上滴了几滴,挥挥衣袖,周身散发出兰花清香道;“咱家招了,收了瓶香水。咱家是刑余之人,有不好的味道,惹两位大人不愉快,咱家道歉。
但是,李银河佥事忠心体国,咱家说的句句属实!”
崇祯道;“李银河的事到此为止,朕认为李银河是有能力有担当的武官,有大同府科道监察的评语,有察部接收的文函为证,有功就要提拔。”
文震孟冲崇祯施礼道;“好,今日臣不说武官,不说内侍,臣要弹劾陛下。
陛下举手投足是亿万臣民的表率,刚才拍桌子,手足无状,哪点符合礼,莫要以恶小而为之。”
崇祯攥紧手默默无语,还不到翻脸的时候,现在还惹不起这两个老匹夫,黄道周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文震孟也是出身翰林,还是天启朝硬抗八十庭杖的猛人,都是无事生非的清贵官,是拿皇帝刷声望的马蜂,朕忍!
一名绯袍老者恭敬道;“臣跟周大人,文大人有不同看法。”
脸色铁青的崇祯道;“温体仁,温爱卿啊,朕是宽宏大量的君主,有什么批评直说。”
“陛下误会了。”温体仁面无表情道;“皇上有什么错啊!两位大人对陛下过于苛责了。
臣不能睁眼说瞎话吧,陛下刚刚登基,一举铲除强大邪恶的阉党集团,以陛下年纪,杀伐果断,大事一点不糊涂,某些人看不到陛下的优秀,拿着芝麻小事大做文章,居心叵测。
老臣历仕三朝,远的不说,臣觉得陛下是三朝之中最出色的君主。臣最讨厌结党营私了,臣是孤臣,不能屈服党派压力不说实话。”
温体仁是南京礼部尚书,崇祯元年年末,朝廷庭推内阁大学士,温体仁从南京跑到京师,想着进入庭推名单。没想到以东林党人为主的高官根本没有把温体仁列入候选人,所以温体仁以结党营私的名义弹劾最热门的入阁人选钱谦益,将钱谦益逐出了朝廷。
钱谦益素有文望,也是东林大佬,文震孟是东林元老,所以文震孟反对的,温体仁一定赞成。
“臣附议!”又一名绯袍官员冲崇祯施礼道;“臣周延儒认为,陛下急灾民之所急,听说灾民能及早得到救命粮食,喜于言表,乃是仁善之举,符合古礼。
阳明先生说,天理即人欲,陛下心系灾民,闻讯喜不自胜,乃是人情常理,陛下所谓的手足无状乃是仁慈的表现,根本就没有瑕疵。”
世间自有公道啊!崇祯的脸色飞红,欢喜得眉毛直抖动。
周延儒是宜兴人,二十岁时曾连中会元,状元,此时是礼部右侍郎,是入选内阁的热门人物。东林大佬们认为,周延儒年轻,可以再等几年入阁,所以没有将周延儒纳入庭推名单。
周延儒怒了,我年轻有为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别人凭什么左右我的前途,挡人官道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差一步就步入文臣巅峰,谁挡谁就是仇人,所以周延儒和温体仁暂时结为搅和庭推同盟。
文震孟有些惋惜的看着周延儒,周延儒容貌俊朗,才华横溢,出身江南,应该是东林干将,此时却和东林作对,实在可惜。文震孟缓缓道;“《春秋》责备贤者,本官是庭讲官,当然要指正陛下,难道去指摘百姓?”
崇祯咳嗽一声道;“好了,你们都没错,文大人,黄大人,你们准备经庭事宜,朕就听《春秋》大义。
温爱卿,周爱卿,去办差吧,暖阁狭小,时间久了呼吸都不顺畅了。”
黄道周冷哼一声,对周延儒道;“莫要鬼鬼祟祟破坏朝堂规矩。”说完拂袖而去。
朝堂有规矩,高官与皇帝单独奏对,必须有内阁首辅和司礼监秉笔太监随同。今年三月,周延儒在文华殿受到崇祯皇帝的召见,君臣二人密谈了很长时间,谈了什么,外人一概不知,连起注官都不在场,这种行为让朝廷大佬们极为不爽。
等几名大臣离开,崇祯敲敲桌子对张彝现道;“国朝内外不定,是多事之时,皇宫还要收紧用度,以备不时之需。
朕越来越失望了,这些大臣结党谋私,那点聪明才智根本没有用到匡扶社稷上,国库收入还远远不如阉党把持的天启朝后期,这些大臣对国朝大事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法,反而教训朕,朕虽是宽宏大量的君主,但记着他们无理取闹的一条条恶劣言行呢。
天下是朱家的,朕的这些亲戚们也不争气,赈灾关乎社稷安危,他们有粮,却不帮朕。朕和皇后舍不得穿新衣,他们却锦衣玉食,到底谁是朱家王朝的老大,必须敲打敲打他们。
张伴伴,你派人去传朕的口谕,让他们好好反省,代王嫡子袭职一事,先拖拖。”
张彝现道;“咱家明白,会让高洁从易州选一名内侍去山西。
但是藩王毕竟是陛下亲戚,还得注意朝廷清议。藩王被限制在封地,无权无兵,难免贪图金银财宝。”
崇祯点头道;“让他们写一篇奏章,客观反映朕的成绩,最少五千字,要言之有物,不要虚头巴脑的吹嘘,朕还要向群臣展示。
内府司礼监掌印曹化淳伴伴告了李银河一状,说李银河私设学院,强夺缙绅财产,破坏商道,是个居心叵测搞小团体的坏人,还把锦衣卫派到边镇,胆大包天,怎么回事?”
高洁施礼道;“咱们都是陛下的奴仆,是家人,所以得说实话。大垱和李银河交恶是因为利益。
宦官无亲无靠,都想攒点钱财养老,曹大人权势大,来钱的渠道多,曹大人的侄子在北直隶买了宅院,占了浑河上游建了堤坝。为了控制水流赚点钱财,弄得附近百姓无法用水。在易州,曹大人的亲戚扶持了几家僧庙道观,聚敛点钱财,难免影响附近百姓生计。
李银河是个孤臣,对乡民不错,就和大垱产生冲突,说来都是钱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