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在年节前的一天,太史令司马谈父子登门回访,司马谈的大孙女,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一起跟着来玩。看来两家关系相当密切,交往礼节上也颇有些随意。
闲聊间,见窗棂外瑞雪纷纷飘扬而下,骆稚一时兴起,邀司马父子去堂阶前看雪,骆稚的长子骆惟也陪着,四人手里抱着红暖炉,穿着白貂裘,齐齐站在滴水檐下,一边吹着寒风,惬意的看雪,一边相谈甚欢。
丁令威生魂不敢靠近,只好躲在门扇后面,听四人笑谈,只听得个有头无尾,隐隐约约只听得司马谈高声赞叹说:
“高祖时,已经数次迁天下豪门大户填实关中,天下巨富,粹于一城。前几年,皇帝令天下算缗,这数年下来,有了结果,骆家仍为关中最富,而以九州之大,胜过骆家的也屈指可数,果然是富逾王侯啊。”
骆稚闻言,却只是低了头,摇摇手,对着司马谈笑了笑,不知道回了句什么。
原来这司马谈一家,据说是西周史官的后代,但司马氏这一支入秦后,却是以戎马立身,其中最为声名赫赫的先祖,就是秦将司马错。正是在这司马错手上,秦国才把蜀地纳入了版图。
其后,司马谈的曾祖司马昌长期担任秦皇的蜀郡铁官,掌管着一郡铁石的开采和冶炼、铁器的铸造和贸易,这官位虽不高,但权力很大。
进入汉代之后,祖父司马悦又掌管着蜀郡一地的贸易,无论盐铁丹汞,丝棉米谷,凡属贸易,都归其管辖。
而骆家的始祖骆雅,舍道入俗之初,第一单生意就是在蜀地冶炼铁石,铸造铁器,随后借助种种机缘,才拓展到盐铁丹汞诸多行业,因此与司马一家来往已有数代。
虽然到了司马谈这一代,文风浸染,司马谈、司马迁两代相继为太史,司马家也不再沾染各类贸易往来,但骆家对司马家这门世交的往来,反而看得更重。
前些时日,正值冬节,是司马迁的次子司马观百日,骆稚曾登门贺喜,着实厚厚的馈赠了一番,司马家百般推辞不得。今日特地选在年节前回访,一来顺道回了礼,二来也是显得两家交情不同一般。
聊了一会,司马父子拱手告辞,骆稚亲自送司马谈父子到正门外,站在门檐前的雪地里,眼见着年轻的司马迁先把大女儿抱上车,又搀着老父司马谈上了车,目送着马车远去,心里不禁颇多感慨。
这入汉还没多少年,时势变迁,风气移易,司马家这么快就干干净净的洗脱了军功气,彻彻底底的去做士人了。
而士人这个名头,骆家虽然富可敌国,只怕永远也无缘于此了。不过好在司马父子对商贾历来敬重,一体平头相交,从无那些酸臭头巾气,与之相交倒也自在。
这时,门房趋步上来,贴着耳边轻声的提醒主君:“故赤泉侯杨无害的堂侄杨敞来访,已经在偏厅等了小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