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们还给祖先们留了几分体面,不曾出门去偷,尽是偷自家的,只是风气一开,有样学样,看见你偷我也偷,不偷白不偷。
于是这一群子孙,把家里的家具、院栽、摆设、铺地的青石板,屋檐口的瓦当,甚至家庙里的礼器和历代朝廷的赏赐都给偷了,尽数拿出去倒卖了。
要不是杨无害还有一口气在,宗主的威风还摆在那里,只怕这空荡荡的房子,也要被他们拆了,把砖瓦梁檩卖了,再把地皮写个契,按上指模,卖得个干干净净。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杨家丢了封邑之后,到了第二年,老三这个旁支里反倒生出了一个很有出息的子嗣,就是这个杨敞。
虽然今年才十七八岁,但却毫无那些列侯子弟的骄奢气,反倒身段极为柔软,做事谦恭谨慎,在外面,比那些二十出头的堂兄们还要受欢迎些。
杨家昆仲也已经各有各的小九九,不乐意再在杨家这个烂摊子里搅和,因此杨无害的丧事,竟是由他这么一个远房堂侄来出头主持。
碍于家道衰落,丧事虽然办得凄冷,但平地扣大饼,空袋背大米,好歹是让老侯爷入土为安了,这个旁支子弟,顿时也让族人刮目相看。
丧礼过后,虽然杨家的宗主尚另有其人,但现在的杨家家事,那个一无爵位,二无公产的虚头宗主,哪里还愿意费心去管,干脆一推六二五,倒还是由杨敞来多做些主。
这个间人还发现,不知道杨敞用了什么手段,和霍家那个从平阳乡下被接进长安城,名叫霍光的二小子混到了一起,两人几年厮混下来,私交还处得特别好。
这霍光只比杨敞大个几岁,刚到京城,还只是一个小郎官,在长安城里这群势利眼看来,言行一直都大有点土里土气。
直到现在,京城里都在流传霍光的笑话,说他每一天出入宫门,上下殿阶,或停或走,都有固定的位置,甚至每一步的落脚位置,日日雷同,只怕拿个尺子去量,都看不出差异,谦谨到不像话,真是个土包子进城。
列侯们敢于当面轻慢赤泉侯,但对霍光,则有不同,他们只敢暗地里嘲笑,而不敢公然冒犯,因为他有一个权势熏天,大名鼎鼎的哥哥,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而霍去病圣眷之浓,虽后妃不可及,真真是亘古未有。
大前年冬天里,霍去病突然去世,皇帝哭得死去活来,哭醒之后,顾念亲爱,爱屋及乌,想起他还有个做郎官的弟弟,于是提拔霍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随侍皇帝左右,深得皇帝信任,前程顿时不可估量。
骆雅听得间人这番话,不免有些嘀咕:“杨敞这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个眼光,又早早有这种布局,这个少年,只怕未来也不可限量。”
听闻现在杨家是他主持家事,因此在今年送予杨家的年礼上,更是厚重有加,哪见半分对落魄列侯的怠慢。
这快过年的,听门房说杨敞亲自登门来访,又已等候多时。两家并不算亲厚,按惯例,列侯收到他们这些人的年礼,一般不回礼,纵使回礼,也要到年后再说。
骆稚站在雪地里,心里不免就犯了嘀咕:“这个年轻人,此番所为何来啊?”